什长的委任状和赏赐很快便落实下来。李世欢搬离了拥挤的大通铺,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虽然狭小却独立的营帐。那五贯铜钱和两匹细绢被他小心收好,而那柄打造精良、寒光闪闪的环首刀,则被他日夜佩戴在身边,既是防身利器,也是一种新身份的象征。
权力的滋味,哪怕只是最微小的一丝,也如同最醇的美酒,初尝便让人心神摇曳。
成为什长后,最直观的变化便是手下有了十名可供调遣的士卒。这十人并非新兵,多是营中的老卒,其中甚至包括当初一同前往黑风坳的“山猫”和“瘦猴”。孙队主如此安排,显然是有意让李世欢能够快速掌握这支小队。
初次以什长身份点卯、分派任务时,看着手下那些或敬畏、或好奇、或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听着他们恭敬地称呼自己“李什长”,李世欢的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那是一种掌控感,一种不再完全受人摆布、而是能够影响甚至决定他人行动的自由。
他努力保持着面色平静,指令清晰,赏罚分明,既不过分严苛以立威,也不刻意宽厚以讨好,慢慢掌握这个分寸。几天下来,这十名老卒便对这个年轻却手段老道的新上司心服口服。
然而,这微不足道的权力,在更高层级的权势面前,依旧脆弱得如同纸张。
一天操练完的傍晚,李世欢想着侯二伤势渐愈,便让司马达去辎重营领了些肉食,又沽了一壶酒,准备去探望一下,顺便商议一下孙队主交代的剿匪先锋之事。两人提着东西,刚走到靠近军官居住区的一片营帐附近,便听到一阵放肆的喧哗和马蹄声。
只见几名衣着光鲜、佩戴着赵副将亲兵标识的骑士,正纵马在营区间不算宽敞的道路上奔驰嬉闹,丝毫不顾及来往的普通士卒,吓得人们纷纷躲避,溅起的泥点弄脏了不少人的衣袍。为首一人,赫然是上次在酒肆被侯二打破鼻子、后来又被李世欢逼退的那个亲兵头目,他的鼻梁上还贴着膏药,眼神阴鸷。
李世欢和司马达不欲生事,侧身让到路边。
然而,那亲兵头目一眼就看到了他们,尤其是看到了李世欢腰间那柄崭新的什长佩刀。他勒住马缰,马匹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几乎撞到李世欢身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李世欢,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冷笑:
“哟?这不是咱们的李大什长吗?升了官,果然气派不一样了啊?”语气充满了轻蔑。
旁边的几个亲兵也跟着哄笑起来,目光不善地在李世欢和司马达身上扫来扫去。
司马达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李世欢眉头微皱,但依旧保持平静,拱手道:“这位兄台说笑了,卑职区区什长,不敢当。诸位执行公务,请自便。”
“公务?”那亲兵头目嗤笑一声,用马鞭指了指李世欢手中的酒肉,“李大什长这是要去犒赏手下?还是去巴结哪个上官啊?啧啧,真是懂得钻营啊!不过嘛……”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阴冷,“别以为当了个什长就了不起了!在咱们赵副将面前,你连个屁都不是!上次酒肆的事,还没完呢!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一甩马鞭,抽在马臀上,战马吃痛,擦着李世欢的身体冲了过去,溅起的泥水甩了李世欢一身。其余亲兵也嬉笑着打马跟上,扬长而去。
李世欢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拍打着身上的泥点。司马达气得脸色通红,低声道:“李兄,他们太过分了!”
“跳梁小丑罢了,何必动气。”李世欢语气平淡,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污的衣袍,又抬头望向那群亲兵消失的方向,心中那股因为晋升什长而刚刚升起的一丝满足感,瞬间被一种更强烈、更灼热的情感所取代——那是屈辱,是不甘,是如同野草般疯长的野心!
赵副将的亲兵为何敢如此嚣张?无非是仗着背后的权势!一个小小的什长,在他们眼中,依旧是可以随意羞辱的底层军汉!要想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受这等腌臜之气,就必须爬得更高,拥有更强的力量,更大的权力!
探望侯二的过程有些沉默。侯二伤势好了大半,已经可以下地活动,见到李世欢带来的酒肉,闷声道了句谢,便埋头吃喝。他似乎也听说了李世欢晋升以及被赵副将亲兵挑衅的事情,席间几次看向李世欢,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李世欢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传达了孙队主可能以他们为剿匪先锋的意向,叮嘱侯二好生养伤,以备大战。侯二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侯二处出来,夜色已深。司马达跟在李世欢身后,明显感觉到李世欢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与往日不同,那是一种压抑的、却更加危险的气息。
“司马,”李世欢忽然停下脚步,望着远处镇将府方向依稀的灯火,声音低沉,“你说,那镇将府中,此刻是怎样的光景?那些将军、长史们,又在商议着何等军国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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