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别传 第143章 有些功错更大

定军山汉军大营。

黄忠回营时，血染战袍，手中提着夏侯渊那顶标志性的狮头盔。老将军虽年过六旬，此刻却腰背挺直，步履生风，脸上是压抑不住的豪情——阵斩曹军西线主将，这是足以名垂青史的大功。

他本以为，营门前会有鼓乐相迎，众将会出营祝贺。可当他踏入辕门时，迎接他的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营中将士仍在忙碌，运送伤员，清点战利，修筑工事。但所有人都低着头，刻意回避着黄忠的目光。偶有视线相交，对方也会迅速移开，那眼神里有敬畏，有钦佩，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的复杂。

黄忠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看向中军大帐，帐门敞开着，能看见里面的人影晃动——刘备、诸葛亮、法正、赵云、张飞...都在。但没有一个人出来迎接他。

老将军的心沉了下去。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狮头盔，那上面还沾着血，夏侯渊的血。难道...杀错了？

“汉升将军。”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黄忠抬头，见赵云从帐中走出。他今日未着甲，只一身青灰色深衣，脸上带着惯常的平静，但那双眼睛里，有某种黄忠看不懂的情绪。

“子龙，”黄忠勉强笑了笑，“我...”

“将军辛苦。”赵云上前，很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头盔，同时压低声音，“先随我去换身衣服吧，主公和军师...有些话要说。”

这话说得客气，但黄忠听出了弦外之音。他默默跟着赵云走向侧帐，一路上，周围的将士纷纷让路，却无人敢与他对视。

侧帐里已备好热水和干净衣物。赵云亲自帮黄忠卸甲——这不是他该做的事，但此刻做来却如此自然。

“子龙，”黄忠终于忍不住，“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赵云的手顿了顿。他低头擦拭着黄忠甲胄上的血迹，许久才开口：“将军斩了夏侯妙才，于战而言，是大功。于...”

他没有说下去。

“于什么？”黄忠追问。

帐帘这时被掀开，诸葛亮走了进来。他示意赵云先出去，然后走到黄忠面前，目光在那顶狮头盔上停留片刻，叹了口气。

“汉升啊汉升，”他摇头，“你这一刀，可把天捅了个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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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没有绕弯子，直接摆出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夏侯渊的身份。

“夏侯妙才不只是一员大将。”诸葛亮声音平缓，却字字千钧，“他是曹操的族弟——曹操本姓夏侯，其父曹嵩是夏侯氏过继给曹家的。曹操起兵时，夏侯惇、夏侯渊兄弟最先来投，三十年来南征北战，是曹氏集团的基石。你杀的不是一个敌将，是曹操的半条臂膀，更是他夏侯一族的兄弟。”

黄忠的脸色白了白。

第二件，是杀夏侯渊的后果。

“曹操此人，最重情义，也最记仇。”诸葛亮继续道，“当年其父曹嵩在徐州被杀，他屠城泄愤。如今你斩了夏侯渊，他必倾尽全力来报仇。本来他与孙权在濡须口对峙，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可你这消息传过去...”

他顿了顿，羽扇轻摇：“孙权也不是傻子，见曹操要回师报仇，必会讲和罢兵。届时曹操亲率大军西来，我们面对的就不是汉中的七万守军，而是北方的数十万精锐。纵然能拿下汉中全境，也要付出十倍代价。”

黄忠的手开始发抖。他想起定军山上那一刀——夏侯渊举刀格挡，他顺势下劈，刀锋从肩至腰，干净利落。当时只觉得畅快，只觉得为葭萌关死去的将士报了仇。可现在...

“还有第三件，”诸葛亮的声音更轻了，轻得几乎听不见，“翼德的夫人...是夏侯渊的亲侄女。”

轰——

黄忠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他想起张飞那个泼辣却重情的夫人，想起每次张飞提起夫人时那种又怕又爱的神情，想起...想起刚刚回营时，张飞在帐中投来的那个眼神。

那不是愤怒，是痛苦。

“我...我不知道...”黄忠的声音嘶哑，“我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知道。”诸葛亮拍拍他的肩，“若你知道，绝不会下那一刀。所以主公没有怪你，翼德也没有。只是...”

只是有些事，不知道不代表没发生。有些错，无意不代表可以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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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黄忠重新穿戴整齐，随诸葛亮走进中军大帐时，里面的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刘备坐在主位，手里拿着一份刚到的军报，眉头紧锁。法正站在他身侧，面色同样凝重。张飞坐在左首，低着头，双手握拳放在膝上，指节发白。赵云站在刘备身后，目光平静地看着黄忠。

“汉升来了。”刘备放下军报，声音有些疲惫，“坐。”

黄忠没有坐。他走到帐中，对着刘备单膝跪地：“末将...请罪。”

帐中一片寂静。法正欲言又止，诸葛亮轻轻摇头。张飞抬起头，看了黄忠一眼，又低下头去。

“汉升何罪之有？”刘备终于开口，“沙场对阵，你死我活。斩将夺旗，本就是武将本分。”

“可是...”

“没有可是。”刘备打断他，起身走到黄忠面前，亲手扶起他，“你没错。错的是这世道，是这乱世让同袍相残，让姻亲相杀。”

这话说得悲凉，却也给了黄忠台阶。

黄忠起身，转向张飞。老将军走到张飞面前，深深一揖：“翼德将军，黄忠...对不住了。”

张飞抬起头，眼圈有些发红。他看着黄忠，看了很久，才嘶声道：“老将军...起来吧。战场上的事，怪不得你。”

话虽如此，但所有人都听得出那声音里的痛楚。

帐中再次陷入僵局。黄忠站着，张飞坐着，两人之间隔着三步距离，却像隔着一道鸿沟。

最后还是诸葛亮给了赵云一个眼神，意思很明显：“你在中间撮合一下吧，免得让张飞和黄忠之间产生芥蒂。”

赵云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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