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庐江平原时,赵云已经跟着驴车行至天柱山下。青石板路从山脚蜿蜒向上,路面覆着一层薄薄的晨露,驴蹄踏上去发出“嗒嗒”的轻响,混着山间飘来的鸟鸣,倒比合肥城里的车马喧嚣惬意许多。
车辕上挂着的竹篮里,装着他昨日在合肥城采买的礼物:两匹产自吴地的素色绫罗,是给师祖做衣料的;一瓷罐陈年的黄山毛峰,听店家说最是清润养身;还有一包用绵纸裹着的阿胶,是他特意去城南药铺寻的——掌柜说这东西补气血,最适合年长者。驴车板上还堆着几袋白面和几条风干鱼。
赵云勒住驴绳,跳下车来。他抬头望向天柱山,霎时便被眼前的景致怔住了。只见群山如黛,峰峦叠嶂间缠着一层淡淡的云雾,像是给青山披上了件半透明的素纱。最奇的是那主峰,孤峭挺拔,直插云霄,峰顶隐在云里,只偶尔露出半截青灰色的岩壁,倒真应了“天柱”二字,似是能撑住天地一般。山脚下的溪流潺潺,水色清亮,能看见水底游动的小鱼,溪边的石缝里冒出些不知名的野花,粉的、紫的、黄的,开得热热闹闹。风从山间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拂在脸上,竟比江南的春风还要温润,连连日赶路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
“好地方。”赵云轻声叹道。他自幼在常山长大,见惯了北方的崇山峻岭,却从未见过这般灵秀又雄浑的山。常山的山多是裸露的岩石,冬天寒风刺骨,夏天骄阳灼人,可这天柱山,却像是被天地偏爱一般,连风都带着暖意,连空气都透着清爽。
他牵着马,顺着石板路慢慢往上走。路边的草木越来越密,松针上挂着的露珠时不时滴落在手背上,凉丝丝的。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便听见前方传来清脆的竹笛声,笛声婉转,像是在模仿山间的鸟鸣,又像是在应和溪流的水声,听得人心旷神怡。赵云循着笛声往前走,转过一道弯,便看见一片开阔的坪地。坪地中央有座竹屋,竹屋前搭着个篱笆院,院里种着几株橘子树,树上结满了橘子。
竹屋的门开着,一位白发老者正坐在屋前的竹椅上,手里拿着支竹笛,闭着眼吹奏。老者穿着件素色的粗布长衫,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虽已满头白发,可脸色却红润得很,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温和的笑意,倒不像是九十六岁的人,反倒像个七十来岁、身子骨硬朗的老者。
赵云知道,这便是师祖玉真子了。他连忙停下脚步,将驴拴在院外的桃树上,又理了理身上的衣衫,才轻轻推开篱笆门,走上前躬身行礼:“徒孙赵云,拜见师祖。”
玉真子停下吹奏,缓缓睁开眼。他的目光落在赵云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又带着几分温和:“你是童渊的徒弟?”
“是。”赵云恭敬地应道,“家师童渊,常对徒孙说起师祖的教诲。不知师祖如何猜到我师父名讳的?”
玉真子道:“你和童渊最像。”
赵云笑了:“ 此次本是与师兄吕布一同前来拜望,也就是我义父李彦的徒弟,只因并州边境告急,鲜卑犯边,义兄急于回去建功,便托徒孙代他前来,给师祖带些薄礼。”
玉真子闻言,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竹凳:“坐吧。边境的事,我也听说了。鲜卑人扰边多年,并州的百姓苦啊。你那师兄,倒是个急性子,跟他师父李彦一个模样,眼里只有疆场,只有功业。”
赵云坐下,将带来的礼物一一奉上:“这些都是徒孙的一点心意,望师祖笑纳。”赵云把驴车上的东西卸下,打发车老板离开。
玉真子看了一眼礼物,却没去碰,只是指着院里的桃树笑道:“你看我这院里的橘子,很甜,山里的东西,虽不比城里的金贵,却胜在新鲜,胜在养人。”他说着,起身走到橘子树下,摘了两个最大的橘子,递给赵云,“尝尝,这是我自己种的,没打药,没施肥,全靠山里的水土养着。”
赵云接过橘子,剥开皮,送到嘴里。橘子的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流,甜得恰到好处,没有一点酸涩,带着股天然的清香。他一边吃,一边看着院里的景致,忽然想起师父童渊和义父李彦。师父童渊是在七十岁那年去世的,虽说有悔恨自杀的成分,终究还是年纪大了;义父李彦比师父走得还早,六十七岁便没了,听说也是常年征战,落下了病根,到了晚年,连骑马都费劲。可师祖玉真子,都九十六岁了,还能吹笛,还能种树,身子骨比许多年轻人都硬朗。
“师祖,”赵云忍不住问道,“您在这山里住了多少年了?”
“五十多年了。”玉真子坐在竹椅上,望着远处的群山,眼神里满是怀念,“我年轻时,也像你师父,像你义兄一样,想着建功立业,想着名留青史。我在军中待过,也在朝堂上待过,见惯了厮杀,见惯了纷争,最后才发现,那些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后来我便寻了这天柱山,盖了这座竹屋,种了些果树,平日里吹吹笛,读读书,倒比在外面快活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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