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踏入黑暗的瞬间,身后那扇由整片山岩构成的石门轰然闭合,隔绝了天地间最后一丝属于他的气息。
脚下未稳,一股滚烫气流猛然撞来,几乎将她掀翻。
她扶住岩壁,指尖传来烧灼般的剧痛——岩石表面竟如烙铁般炽热,掌心皮肤发出细微的“滋”声,仿佛在蒸发水分。
她强忍眩晕,屏息调整呼吸,这才意识到自己已踏入地狱之心。
扑面而来的热浪几乎要将人的魂魄点燃,空气粘稠得如同烧化的铁水,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熔化的铜液,喉咙深处泛起硫磺与金属锈蚀的焦苦味。
耳畔是岩浆缓慢翻涌的低吼,如同远古巨兽在梦中喘息;远处平台上的残兵不时因高温胀裂,发出“噼啪”脆响,宛如枯骨断裂。
洛昭然稳住身形,眼前的景象让她心神为之一震。
这是一座巨大的地底洞窟,下方是翻涌不息的赤红岩浆,散发着毁灭性的光与热——橙红与暗金交织的火舌舔舐着穹顶,映照出无数扭曲跳动的影子。
而在岩浆之上,数以千计的平台与石柱错落林立,上面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兵器的残骸。
断裂的巨斧斜插在石缝中,刃口仍残留着干涸的血迹;碎裂的盾牌堆叠如坟丘,缝隙间渗出丝丝寒气,与周遭热流激烈碰撞,蒸腾出刺鼻白烟;被拦腰斩断的长枪散落各处,枪尖深陷岩面,仿佛临终前最后一搏的执念。
然而,即便是残骸,那些崩裂的刃口上依旧萦绕着不甘的、凝固了千年的凛冽杀意,仿佛随时会苏醒,择人而噬。
风中似乎回荡着战鼓余音,夹杂着模糊的嘶吼与哀鸣,若非意志坚定,早已心神溃散。
洞窟中央,一座最高耸的白骨高台上,端坐着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通体由莹白枯骨组成的女子,一身素缟长裙在热浪中纹丝不动,仿佛并非实体,而是用死亡本身雕刻而成。
她没有眼珠,空洞的眼窝却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旋涡,透出森然而又洞悉一切的审视光芒,目光扫过之处,连火焰都为之凝滞。
“三千年了,”白骨夫人开口,声音清冷,像是枯骨摩擦,在空旷的万器冢内激起层层回响,“你是第一个,带着‘活情’踏进这里的人。”
她没有给洛昭然任何反应的时间,素手轻轻一抬,指向远处岩浆池边的一块黑石。
石上,一柄锈迹斑斑、布满蛛网般裂痕的断剑应声飞起,悬停在洛昭然面前,剑身微微震颤,发出低沉呜咽,如同困兽悲鸣。
“此剑‘泣霜’,曾为情所伤,为情所断。若你心中无执,此剑在你手中不过凡铁,永不会鸣。”白骨夫人的语气带着一丝嘲弄,似乎在等着看一场好戏。
洛昭然的目光落在那柄断剑上。
剑身残破,却能感受到其中封印着一股极度悲怆的力量——触之冰冷刺骨,却又隐隐有温热脉动,仿佛一颗冻结千年的伤心仍在微弱跳动。
她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凝视了片刻,忽然抬起左手,用右手食指在掌心决然一划。
鲜血涌出,带着体温的腥甜气息弥漫开来。
她毫不犹豫地握住了“泣霜”的剑柄。
温热的血液顺着冰冷的剑脊蜿蜒流淌,渗入那些古老的裂痕,发出轻微的“嗤”声,如同雪落烈焰。
与此同时,她闭上双眼,唇瓣轻启,一段破碎而温柔的旋律从她口中低声呢喃而出。
那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咒语,而是母亲在世时,在她每一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哼唱过无数遍的安魂曲。
曲调很轻,很柔,却蕴含着她生命中最纯粹的思念与守护——听觉上如细雨拂窗,触觉上似旧毛毯裹身,视觉中仿佛浮现童年小屋的烛光摇曳。
刹那间,一直死寂的断剑剧烈震颤起来!
嗡鸣声由弱转强,最终化作一声穿云裂石的凄厉长吟,仿佛压抑了千年的悲愤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剑身之上,裂痕中透出耀眼的银色光华,竟自行挣脱了她的手,悬浮而起。
剑尖向下,一滴滴水银般的流光垂落,宛如泪珠,砸入地面时发出“叮”然轻响,随即汽化成淡蓝雾气。
就在泣霜剑鸣响彻洞窟之际,一股熟悉的炽烈气息穿透封印——焚心雀猛然睁开双眼,羽翼震动,破袖而出!
它兴奋地在空中划出一道绚丽的火弧,张口一吸,将岩浆边缘几缕逸散的火星吞入腹中。
下一秒,它原本灰扑扑的羽毛迅速变得鲜红如火,体型也大了几分,发出一声清越嘹亮的啼鸣:“主人,我能控温了!这里的火元好精纯!”——它的叫声不再稚嫩,而是带着南荒古火遗脉的威压,尾音拖出长长的炎波。
洛昭然伸出手,任由焚心雀落在指尖,她温柔地抚摸着它崭新而炽热的羽毛,指尖传来微微刺痛与暖意交融的触感。
她的目光却扫过四周那堆积如山的残兵败甲。
“我们要唤醒的,不止是‘泣霜’。”她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万器冢,“不是靠神力,是靠记得——记得每一个曾为它们流血,曾与它们共赴生死的英魂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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