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或者说,天早就亮了。
阿七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睡着过。
他只记得,当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回自己那张硬板床上时,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耳边全是铁锹挖进泥土的“噗嗤”声,和老板那句“独家总代理”的魔音贯耳。
再次睁开眼,是被人一脚踹醒的。
“日上三竿了!还睡!”
唐不二的咆哮声在耳边炸响,带着一股子没睡醒的火气。
阿七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起,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东西。
那不是被子。
是那把崭新的,还泛着铁器独有冷光的铁锹。
他抱着冰冷的铁锹,睡了一夜。
“磨蹭什么!全客栈就等你一个开饭了!你耽误的不是你一个人的时间,是所有人的时间成本!这笔账怎么算?”唐不二叉着腰,堵在门口,唾沫横飞。
阿七目光呆滞地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铁锹。
昨晚的一切,不是梦。
他,阿七,武林侠会会主,仙之谷归来的天命之子,体内还有六十年功力没化开的未来大侠……今天,要去乱葬岗,刨坟。
两行清泪,无声地,顺着他那张沾满泥污和绝望的脸,流了下来。
……
有间客栈的早饭,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饭桌上,摆着老周做的肉包子、小米粥和几碟爽口小菜。
唐不二吃得风卷残云,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还不忘用含糊不清的声音指点江山。
“老周,今天这肉包子的褶子捏得不对称,影响美观,下次注意点,咱们客栈要走高端路线,细节决定成败。”
老周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默默地又喝了一口粥。
他昨晚一夜没睡好,总觉得厨房的刀,不够快了。
另一边,阿七如同行尸走肉,机械地往嘴里塞着包子,味同嚼蜡。他的眼神空洞,瞳孔里倒映着的,仿佛是一座又一座等待他去开发的孤坟。
而与这片死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坐在他对面的张子墨。
张子墨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但精神却亢奋到了极点。
他面前没有放碗筷,而是摊开了一大卷纸,上面用密密麻麻的小楷,写满了文字和图表。
“掌柜的!”
张子墨见唐不二吃得差不多了,激动地将那卷纸推到他面前,神情狂热。
“学生才疏学浅,根据您昨夜提出的‘乱葬岗承包责任制’宏伟蓝图,连夜草拟了一份‘关于云锦城墓葬文化遗产可持续性开发与利用的商业计划书’!请您过目!”
唐不二正准备拿第四个包子,闻言动作一顿,不耐烦地瞥了一眼那长篇大论。
“写这么多字,费我多少笔墨纸砚?这都是成本!说重点!”
“是!”张子墨深吸一口气,指着计划书的核心部分,声音都在颤抖。
“核心思想,就是您提出的‘垄断’二字!我将其概括为‘控源、截流、提价’三步走战略!”
“第一步,控源!由阿七……呃,由我们的‘首席资源勘探与执行经理’阿七,对乱葬岗进行地毯式发掘,将所有‘目标资产’(即木牌)全部回收,实现源头百分百控制!”
“第二步,截流!放出风声,就说云锦城有异宝出世,引更多江湖势力前来。当他们发现源头已断,必然会寻找唯一的渠道,也就是我们!”
“第三步,提价!我们将根据客户的实力、需求迫切度以及我们的心情,实行‘阶梯式动态定价’!还可以推出‘包月套餐’、‘VIP优先挑选权’以及‘限定款盲盒’等多种营销模式,实现利润最大化!”
张子墨说得口沫横飞,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块块烂木牌,而是一座座金山。
唐不二听完,捏着下巴,浑浊的眼睛里,难得地闪过一丝赞许。
“嗯……这个‘盲盒’,有点意思。”
他拿起那份计划书,嫌弃地抖了抖,“字太多,回头简化成一页,我好算账。这事,就这么定了!”
他转头,看向已经彻底石化的阿七,下达了最终指令。
“阿七!”
“在……”阿七的声音气若游丝。
“吃完饭就去!这是你实现人生价值,偿还巨额债务的唯一机会!”唐不二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记住,带上干粮和水,别在外面乱花钱。挖的时候注意点,别把我的新铁锹给弄卷刃了!还有,看到值钱的陪葬品……”
唐不二眼睛一亮,又补充道:“都给我带回来!那也算你的业绩提成!”
阿七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桌子底下。
就在阿七生无可恋,准备慷慨赴死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孟老先生,忽然开口了。
“店家,老朽,或许可以帮上一点小忙。”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布包,递给了阿七。
“这里面,是几枚‘牵机引’,对死气和阴物有微弱的感应。你带在身上,若靠近藏有那木牌的坟茔,它会微微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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