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远和尚那一声惊天动地的“我悟了”,像是往一锅滚油里丢了块冰,炸得阿七和张子墨浑身一哆嗦。
阿七刚想张嘴骂这和尚是不是疯了,可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他看着唐不二那急不可耐冲向后厨的背影,又看了看旁边这个双眼放光、浑身发抖的和尚,脑子里一团浆糊。
掌柜的明明就是个好吃懒做的老饕,为了口吃的,连天塌下来都不管不顾。怎么到了这和尚嘴里,就成了勘破虚妄的得道高僧了?
还用一盘素三鲜开示?开示个屁!他就是饿了,想吃饭!
“子墨”阿七捅了捅旁边已经彻底呆住的张子墨,“你说,这和尚是不是真被门夹过脑子?掌柜的明明就是……”
“子曰,非礼勿言。”张子墨回过神来,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愁容。
他不是愁这个和尚,他是愁自家掌柜。
外面风言风语,已经把孙百万的死和有间客栈,和唐不二这个人,死死地捆在了一起。这就像是在一个火药桶边上点了一根香,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砰”的一声炸开。
可这位爷倒好,睡了个午觉起来,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管,心里眼里就只有一盘还没出锅的素三鲜。
这心是得有多大?
不,这不是心大,这简直就是没心没肺!
张子墨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他是个读书人,最重名声。现在客栈被扣上这么一顶“逼死人命”的大帽子,他这个当账房的,走出去腰杆都挺不直。
“不行,”张子墨一咬牙,把手里的账本往柜台上一拍,“我得去跟掌柜的说清楚,这事儿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地混过去!”
他说着,便要起身往后厨走。
阿七一把拉住了他:“子墨,你可别去!掌柜的这会儿正等着开饭呢,你去跟他讲这些大道理,他听不进去不说,万一发起火来,把咱们晚饭给扣了,那可怎么办?”
一听到“扣晚饭”三个字,张子墨的腿肚子瞬间就软了。
他想起了上次,就因为自己多劝了两句让他少看点《俏尼姑思凡记》,多关心一下客栈生意,结果唐不二大手一挥,直接让老周把他的晚饭换成了一碗白粥,连咸菜都没给一根。
那滋味,现在想起来胃里还泛酸水。
“那……那怎么办?”张子墨急得在原地打转,“总不能就这么任由外面的人胡说八道吧?这要是传到官府耳朵里,把咱们当成凶案的由头,抓去审问,那可是天大的麻烦!”
“怕什么!”阿七梗着脖子,一挺胸膛,“谁敢来找麻烦,我就把他打出去!就像下午那几个地痞一样!”
他说这话的时候,底气十足。下午那场架,让他对自己这身铜皮铁骨有了全新的认识。以前跟人动手,还得讲究个招式,躲躲闪闪。现在好了,直接站着不动让人打,疼的还是别人。
这种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胡闹!”张子墨瞪了他一眼,“匹夫之勇!官府是能靠拳头解决的吗?到时候给你安个‘武力抗法’的罪名,咱们这客栈就彻底完了!”
两人正争执不下,后厨里飘出的香味,却越来越浓郁了。
老周炒菜,向来舍得放油。那被热油爆香的葱姜蒜,混合着几种素菜下锅后“刺啦”一声的轻响,勾得人肚里的馋虫都快造反了。
阿七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他跟张子墨对视一眼,两人脸上的忧虑和愤慨,都不由自主地被一股对食物的渴望给冲淡了几分。
“要不……咱们还是等吃完饭再说?”阿七小声地提议。
张子墨张了张嘴,很想说一句“食不言寝不语,君子忧道不忧贫”,可那股香味实在太过霸道,钻进鼻子里,让他把满肚子的大道理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最后还是颓然地点了点头。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这是他来有间客栈之后,学到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道理。
后厨里。
唐不二正搬了个小马扎,坐在灶膛前,一边看着净远烧火,一边眼巴巴地瞅着老周手里的炒勺。
“老周,火候差不多了,可以勾芡了。芡汁薄一点,别太稠,影响口感。”
“哎,对对对,起锅前淋点香油,提提味儿。”
“锅巴!锅巴别忘了给我铲下来!要那块最焦黄的!”
他指挥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比吴捕头指挥手下抓贼还熟练。
老周面无表情,手上动作却一丝不苟,完全按照唐不二的吩咐来。炒勺颠动,锅气升腾,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素三鲜很快就出锅了。
另一边,净远和尚正襟危坐,往灶膛里添着柴火。他脸上已经没了刚才的狂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的虔诚和专注。
他看着灶膛里跳动的火焰,仿佛看到的不是凡火,而是燃烧的业障。他听着唐不二对老周的指点,仿佛听到的不是口腹之欲,而是蕴含着无上禅机的法语。
师尊,这是在教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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