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晓娥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时,许大茂还瘫在地上,手心被碎石子硌出了血,却没感觉到疼。
他望着空荡荡的胡同口,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飞。
娄晓娥刚才的质问还在耳边炸响:“许大茂!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不能生了?
你的腿你的手,是不是都跟人打架被打断的?你打小就偷鸡摸狗是不是?”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得他脸皮发烫,浑身发颤。
他挣扎着爬起来,瘸着腿往家冲,刚进门就一把揪住许母的胳膊,眼睛红得像要吃人。
“妈!是不是你说的?你跟她说啥了?!”
许母被他揪得踉跄了一下,哭丧着脸。
“我啥也没说啊!就是……就是刚才王烈在院门口跟她唠嗑,说了你小时候的事……”
“王烈?!”许大茂猛地松开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是他!肯定是他!这个阴魂不散的东西!我就知道他看我不顺眼,故意坏我好事!”
他在屋里转圈,瘸腿的样子显得格外滑稽,嘴里却骂骂咧咧。
“我小时候藏他玻璃球咋了?他不也偷过我家的红薯干?
我跟人争泔水桶咋了?那本来就是我先看见的!我身子骨咋了?轮得到他一个破采购说三道四?!”
许母坐在炕沿上抹眼泪。
“儿啊,你别喊了……人家王烈也没说瞎话啊,你那腿,你那手,还有……还有你那身子骨,不都是真的吗?”
这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许大茂头上。
他猛地停下脚步,愣在原地,脸上的怒气一点点褪去,只剩下惨白和难堪。
是啊,都是真的。
还有不知道被谁半夜里打了掉八颗牙。腿也被打了一次。
后来跟人抢泔水桶里的肉骨头,被对方揍得躺了半个月,腿就是后来这两次落下的毛病……。
还有一次不知道是谁半夜里把自己的腿打断了。
还有那不能生养的病根,是他年轻时跟不三不四的女人厮混,染上了病。
虽然后来治好了,却伤了根本,大夫早就跟他说过,这辈子怕是难有子嗣。
这些事,他一直瞒着,连爹妈都没敢告诉,只说是年轻时干活不小心伤了身子。
他原以为娄晓娥是个单纯的姑娘,单纯好骗,只要哄得她嫁过来,生米煮成熟饭,日子久了,这些事自然能瞒过去。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王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他的老底掀得一干二净。
“王烈……王烈……”许大茂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我跟你没完!”
他转身就往外冲,许母赶紧拉住他:“你干啥去?”
“我去找他算账!”许大茂红着眼嘶吼,“他凭啥坏我好事?我要让他在厂里待不下去!”
“你疯了?!”许母死死拽着他。
“王烈在厂里人缘好,他爸还是五级电工,你去找他闹,不是自讨苦吃吗?
再说了,人家说的都是实话,你跟他吵,不等于把这些丑事都嚷嚷出去吗?”
许大茂被他妈说得一怔,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瞬间泄了气。
他知道他妈说得对,王烈在厂里踏实肯干,领导看重,工友们也待见,自己呢?
扫厕所的,名声早就臭了,真要是闹起来,没人会信他。
他颓然地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发出呜呜的哭声,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却没半分让人同情的地方。
许母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心里又气又疼,却也只能叹气。
“算了,儿啊,这事儿怪就怪你自己不学好……往后,好好扫你的厕所,别再胡思乱想了。”
许大茂没说话,只是哭得更凶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屋里没点灯,只有他压抑的哭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像根被雨泡透的草绳,又蔫又沉。
他知道,娄晓娥不会再回来了。
他也知道,王烈这一手,看似平常唠嗑,实则是往他心上捅了最狠的一刀——让他连最后一点装体面的机会,都没了。
此时王烈正帮于莉收拾碗筷,隐约听见许大茂家传来的哭声,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别理他。”于莉轻声说。
“嗯。”王烈应着,把最后一只碗放进碗柜,“路是他自己走的,哭也没用。”
灶台上的锅里还温着粥,散着淡淡的米香。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落在俩人身上,安安稳稳的,没被那哭声扰了半分。
打那以后,许大茂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往日里那点偷偷摸摸的机灵劲儿没了,只剩下蔫耷耷的落魄。
每天推着板车去厂里扫厕所,腰弯得更低,见了人就往墙根躲,生怕谁提起娄晓娥的事。
有回在胡同口撞见王烈,他手里的铁皮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脏水溅了一裤腿,也没敢抬头,捡起来就一瘸一拐地跑,活像被猫撵的耗子。
王烈看在眼里,没当回事。于莉倒是偶尔念叨两句:“你说他往后咋办呢?一个人孤零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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