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余威在真空里无声蔓延,“磐石号”的残骸如破碎的枯叶,在星空中缓慢旋转。金属碎片裹挟着灼热气浪四散,像垂死者滚落的泪滴。舰桥内一片狼藉,应急红灯在浓烟中投下斑驳血影,半数主控屏幕漆黑死寂,余下的则疯狂闪烁着错误代码,刺耳的过载警报被船体震颤掐断,只剩断断续续的电流嘶鸣。
雷毅从断裂的舰长椅上艰难撑起,左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一截扭曲的管线穿透深蓝色制服,深深嵌进肌肉,温热的血液顺着管线纹路渗出。他咬紧牙关,右手猛地攥住管线末端,狠狠一拔,鲜血在失重环境中瞬间凝成串状血珠,漂浮在半空,触目惊心。
“伤亡报告。”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肺部灼烧的痛感。
莱娜从倾倒的通讯台旁爬起,额角的伤口不断渗血,糊住半边眉眼。她抹了把脸,指尖沾满猩红,声音发颤却异常清晰:“左舷全毁,B至F舱段彻底失压。确认阵亡……八十四人。重伤二十七名,剩余人员均有不同程度轻伤,医疗室快撑不住了。”
八十四。雷毅缓缓闭上眼,胸腔里翻涌着窒息般的沉重。那些鲜活的面孔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刚满十八岁的轮机学徒小林,总在休息时躲在角落画星空图,说要把瓦兰星域的星光都画下来;老炮手马科夫,还有三个月就服役期满,念叨着要回瓦兰教儿子开农机,再也不碰枪炮;医疗官李医生,总抱怨药品短缺,却每次都把最后一支镇痛剂推给伤员,自己啃压缩干粮硬扛……他们都是瓦兰的孩子,都是他要护着的人。
“动力系统怎么样?”他睁开眼,目光扫过残破的控制台,语气强压着翻涌的情绪。
凯尔的声音从损毁的战术台方向传来,他正徒手扒开变形的金属面板,指尖被划破也浑然不觉:“只剩两具推进器还能运转,输出功率不足百分之十五,连正常机动都勉强。护盾彻底归零,武器系统全废——主炮塔炸成了碎片,导弹发射井被贯穿,就剩两门近防炮还能勉强开火。”
雷毅望向观察窗,星海早已被战争染成血色:爆炸的火光撕裂黑暗,能量光束的轨迹纵横交错,舰船残骸燃烧的余烬漂浮蔓延。联盟舰队依旧混乱不堪,但“磐石号”用半船人命换来的那几秒,终究让“星耀号”完成了致命规避。
旗舰还活着。
可它依旧是待宰的靶子。
远处,“深渊号”庞大的黑色舰体缓缓调整姿态,舰首主炮再次亮起幽紫色光芒,那光芒在雷毅瞳孔中投射出冰冷的倒影,像死神的眼眸在缓缓眨动,锁定了下一个猎物。
“它在重新锁定目标!”凯尔嘶声喊道,手指死死点在战术面板上,“还是‘星耀号’!”
面板上滚动的数据冰冷而残酷:“星耀号”B7区域虽避开直接命中,护盾发生器却因过载彻底崩溃,修复至少需要五分钟;而“深渊号”主炮充能倒计时,正清晰地跳动着——一百二十秒。
只剩两分钟。
两分钟后,失去护盾庇护的“星耀号”,会像纸船被巨浪撕碎。旗舰一沉,联盟指挥系统将彻底瓦解,残存舰船会沦为无头苍蝇,被“深渊号”及其护卫舰队逐一猎杀,片甲不留。
公共通讯频道里,混乱的呼喊断断续续传来,裹挟着恐慌与绝望:
“‘炽天使号’!请求掩护!我们的护盾快撑不住了——”
“谁来引开那三艘巡洋舰?我们引擎中弹,动弹不得!”
“医疗舰‘生命线号’彻底失能,坐标已发送,请求紧急救援……”
各自为战,互相推诿,恐慌像瘟疫般蔓延。曾经的联盟,早已在生死关头碎成一盘散沙。
雷毅的目光落在战术星图上,代表“磐石号”的光点黯淡得几乎要融入背景,如同风中残烛;友军舰船的光点杂乱无章,或逃或冲,或困于火力网;唯有代表“深渊号”的红色光点稳如泰山,一道致命的射击线已然延伸,死死锁定“星耀号”。
四十年前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那时他还是个青涩少尉,那场战役与今日何其相似——联盟舰队大胜后放松警惕,遭敌方突袭,旗舰沦为首要目标。当时他的第一任舰长,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瓦兰人,做出了一个震惊全舰的决定。
“孩子,”老舰长在舰船自爆前的最后一刻,拍着他的肩膀说,“有些时候,我们拼尽全力不是为了赢,而是为了让后来人,有机会赢。”
那艘船义无反顾冲向敌方母舰引擎阵列,用自爆炸开一道缺口。旗舰得以幸存,联盟最终反败为胜,可老舰长和船上一百九十六名船员,永远留在了那片星海,化作了瓦兰星域的点点星光。
雷毅深吸一口气,浓烟呛入肺部,引发剧烈咳嗽,带血的唾沫溅在控制台上,与斑驳的血珠融为一体。他缓缓站直身体,残破的制服挡不住挺拔的脊梁,眼中已然没了迷茫,只剩决绝。
“计算航线。”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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