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烬的脚悬在半空,带起的劲风吹乱了灰牙额前被血污黏住的毛发。
死亡的气息是如此真切,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灰牙的神魂,让他连抽搐都变得奢侈。
“太便宜他了。”
叶染的声音,像一道穿透死亡阴影的天光,让灰牙那即将熄灭的意识猛地一颤。
他没死?
敖烬的动作停滞了,那只足以踏碎山川的脚,就那么悬停在灰牙的头顶,纹丝不动。他侧过头,金色的龙瞳里映出叶染那张带着几分苦恼的脸。
叶染又走了回来,绕着地上那滩烂泥踱了两步,像是在欣赏一件不甚满意的作品。她单手托着下巴,歪着头,那双漆黑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孩童找到新玩法时的恶劣光芒。
“你看,”她伸出纤细的手指,点了点灰牙,“他现在多像一条真正的狗。狗做错了事,是直接打死,还是打断腿,再扔出去,让它自己学着怎么爬呢?”
这个问题,她问得天真烂漫,仿佛在探讨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家事。
可这话语里的内容,却让灰牙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冻结成彻骨的冰渣。
他宁愿被一脚踩死。
“主……主上……”灰牙的牙齿剧烈地打着颤,他终于明白,这个女人,根本不是在给他机会,她只是觉得直接的死亡,不够有趣。
敖烬似乎明白了叶染的意思,他缓缓收回了脚。
这一个动作,让灰牙看到了生机。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疯狂地磕头,额头与岩石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小的愿爬!小的愿爬!求主上给小的一次机会,小的就是爬,也能为您看好万妖窟的大门!”他涕泪横流,将自己放到了最低贱的位置,只为换取那渺茫的、苟活的可能。
叶染看着他这副卑微到尘埃里的模样,脸上的兴味却更浓了。
“哦?你选爬?”她蹲下身,与趴在地上的灰牙平视,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倒映出他血肉模糊的脸,“可我没说,爬,就一定能活得像个人啊。”
灰牙的神情僵住了。
“野心这东西,一旦长出来,就很难再塞回去了。”叶染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挑起灰牙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就算拔了牙,剁了爪,只要它还记得肉的滋味,就总会想着再去舔一舔血。”
她的指尖冰凉,却烫得灰牙神魂都在颤抖。
“所以,得把它连根拔起,才算干净。”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敖烬道:“动手吧。把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都拿走。既然他这么想活,就让他好好地‘活’着。”
最后的“活”字,她咬得极轻,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残忍。
敖烬没有说话。
他只是抬起手,对着灰牙的方向,张开了五指。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压,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
一股纯粹的、凝练到极致的金色龙力,如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渗入灰牙的体内。
灰牙的身体猛地绷紧,像一张被拉满的弓。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
一股冰冷而霸道的金色洪流,冲进了他的丹田。它没有粗暴地冲撞,而是像一个技艺最高超的拆解匠,精准地找到了他那颗修炼了数百年、凝聚了他所有野心与力量的妖丹。
然后,轻轻一捻。
那颗曾闪烁着幽光的、坚硬如金刚石的妖丹,没有爆炸,没有碎裂,而是像被风化的沙雕,从核心处开始,一寸寸地,化作了最细微的粉尘,消散无踪。
紧接着,这股金色的力量沿着他体内那曾如江河般奔腾的经脉,逆流而上。所过之处,那些坚韧的脉络,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枯草,迅速变得脆弱、干瘪,然后一节节地断裂、萎缩。
力量,在飞速地流逝。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这方天地的联系,正在被一刀刀地斩断。那曾能被他肆意调动的妖力,此刻正从他的四肢百骸,从他的每一个毛孔中,疯狂地逸散出去。
他的身体,像一个被戳了无数个洞的气球,在迅速地干瘪下去。
那曾让他引以为傲的、堪比法宝的强横肉身,正在退化。肌肉在萎缩,骨骼在变脆,原本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毛发,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黄、暗淡,如同秋日的杂草。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而绝望的嘶吼,终于从他干涩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这不是**的痛苦,而是存在本身被抹除的、根源性的恐惧。
他失去了力量。
他不再是那个能移山填海的大妖,不再是那个一声令下便万妖臣服的王。
他变回了最初的、甚至还不如最初的那头,在万妖窟最底层挣扎求生的、瘦弱的野狼。
山巅之上,所有目睹了这一幕的妖将,都吓得魂不附体。他们看不见灰牙体内的变化,但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曾属于妖王的、磅礴的妖气,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彻底归于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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