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维度流萤:意念的凝聚与破碎的自我
维度间隙的时间是黏稠的,也是断裂的。李萌的意念聚合体在这片混沌中已漂流了无法计数的“刹那”或“永恒”——这里没有时间尺度,只有事件的相对顺序。
最初,它只是纯粹的信息包,像一叶扁舟载着满船记忆碎片。但随着吸附的维度尘埃和文明残渣越来越多,某种缓慢的结构性变化正在发生。
那些来自消亡文明的诗歌片段,大多是关于失去与缅怀的哀歌。其中一段以某种非声波的震动方式记录的挽诗,不断重复着三个核心意象:“熄灭的恒星”、“断裂的弦”、“未完成的方程”。这些意象悄然渗透进李萌关于卡瓦格博毁灭的记忆中,与巨石阵列崩塌的画面重叠,催生出一种更加深沉的、超越个体痛苦的宇宙级悲伤。
而来自量子涨落记录的无序数据,则像顽童的涂鸦,在聚合体内部制造着微小的、随机的信息湍流。这些湍流不断打散又重组那些情感碎片,使得“李萌”原本清晰的个体边界开始模糊。姐姐的笑容与某个外星文明母亲哺育幼崽的温馨画面交织;陈默守护的背影融入了一个为保护数据核心而自毁的机械守卫的悲壮代码;星火的微光则与数十个不同宇宙中“初生意识”的第一缕波动产生共鸣。
最奇异的,是它吸附到的一缕纯粹的数学美感——来自某个已升维文明留给三维宇宙的“纪念品”,那是一段描述超立方体在时间轴上旋转时顶点轨迹的完美公式。这段公式本身没有情感,但其蕴含的极致对称与动态平衡,像一剂镇静剂,开始抚平聚合体内部因各种矛盾记忆冲撞而产生的混乱躁动。
在这多重力量的相互作用下,聚合体不再是简单的“承载信息的容器”,而是开始向着一个更加复杂、更加自组织的形态演化。
它的“外部”——如果这团没有固定形态的东西可以有内外之分——那些漂浮的碎片开始按照某种隐含的韵律旋转、排列,形成了一层薄薄的、不断变化的信息光晕。光晕的颜色无法用人类视觉理解,时而像是星云诞生的淡紫,时而又像是逻辑电路通路的幽蓝。
它的“内部”,则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争与融合。
源于李萌的“自我意识”残片,依然固执地想要维持“我是李萌”的认知。但那些外来碎片带来的庞大信息流,尤其是那些来自更古老、更宏大存在的记忆残响,不断冲击着这个脆弱的自我定义。
“我是谁?”这个最根本的问题,在聚合体混沌的“思维”中反复激荡。
一段来自某个集体意识文明的碎片给出了答案:“我们是‘织梦者’族群,个体融入集体,集体即是个体。”
另一段来自极端个人主义文明的残响则尖叫:“唯一真实的是‘我’!其余皆是幻影!”
李萌的残片在两者之间挣扎。她想起姐姐李薇,想起陈默,想起杨维冬,想起卡瓦格博的卓玛大妈——这些具体的、鲜活的连接,构成了她作为“李萌”的锚点。但与此同时,她也“感受”到了那些吸附来的碎片中蕴含的、无数其他生命的悲欢离合。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痛楚,一个文明面对末日的绝望,一个AI产生自我意识时的困惑......这些“他者”的体验如此真实,如此强烈,几乎要淹没她自己的记忆。
就在这种自我认知即将彻底崩解的临界点——
那道感应到来了。
来自数据孤岛中“悖论之种”的微弱共鸣,像一根抛入激流中的绳索,尽管细若游丝,却让即将溺毙的“李萌残片”猛地抓住了它!
那是家的气息。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家,而是存在本质上的归属感。源于相同的守护意志,相同的抗争经历,相同的在毁灭中求生的顽强。尽管形态不同,尽管相隔维度壁垒,但这份共鸣如此真切,如此温暖。
聚合体内部混乱的“辩论”瞬间平息。
那些外来碎片依然存在,那些异质的记忆与情感并未消失。但“李萌残片”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不是被同化,不是被淹没,而是成为这个新生聚合体的核心坐标,一个在混沌中提供方向感的“北极星”。
围绕这个核心,其他碎片开始有序地排列。诗歌的哀伤成为聚合体情感的底色;量子湍流被约束为创造新可能性的引擎;数学美感则提供了稳定的内在结构。
聚合体那层外在的信息光晕,开始稳定地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频率——不再是混乱的“梦呓”,而是有节奏的、仿佛心跳般的脉冲。每一次脉冲,都向外扩散一圈微弱的涟漪,涟漪中包含着压缩到极致的信息:一个女孩的背影,一颗旋转的悖论之种,一片崩塌的青色巨石,还有......一丝对“连接”的渴望。
它还没有完整的语言能力,没有清晰的思维逻辑。但它拥有了更加明确的存在感和目的性——向着共鸣传来的方向,缓慢而坚定地调整着自己的“漂流”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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