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相·厌世之井
阿火从传送光圈跌出时,脚下是空的。
他坠入一片倒悬的星空。
头顶是大地——由无数人类颅骨镶嵌而成的、望不到边际的暗红色穹顶,每一颗颅骨的眼窝深处都燃烧着幽绿的磷火。磷火明灭间,传来亿万人的呢喃,那是七千年来被抽离的“厌世之念”在低语:
“累了……放弃吧……”
“一切都将腐朽,何必挣扎?”
“归于寂静……多好……”
声音如潮水灌入耳膜,阿火右臂的弓形烙印骤然灼烫。烙印深处,青蘅的意识残片在尖叫——不是恐惧,是悲愤。她认出了这片星空穹顶上的许多面孔:那个额角有胎记的老者是档案馆的抄经人,那个眉心点着朱砂的少女是旧纪元最后的宫廷画师,那个只有半边颅骨的孩子……是她三百年前试图从锈蚀区救出却失败的遗民之子。
他们都成了“厌世之念”的载体,被永世钉在这口井的穹顶,反复咀嚼自己死亡前最深的绝望。
阿火在下坠。
下方不是黑暗,是粘稠的、不断翻涌的暗金色雾海。雾海中沉浮着无数记忆的碎片:破碎的家园、死去的亲人、崩塌的信仰……每一片记忆都在释放“放弃吧”的情绪毒素。
“不能呼吸……”阿火咬破舌尖,剧痛让他保持清醒。玉树弓印自行激活,在身周撑开一道半径三尺的碧绿光罩,将厌世雾霾隔绝在外。
但光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侵蚀。
倒计时在意识中闪烁——来自素商临走前植入的三相时钟:
【三相共时】
厌世之井:00:58:33
齿轮之心:00:58:33
神骸熔炉:00:58:33
他只有不到一个时辰。
必须找到“厌世之井”的核心共鸣点,以青蘅的守树心法逆向净化。
可井太大了。
穹顶无边,雾海无底。
就在阿火感到茫然时,右臂弓印忽然自发震颤,烙印表面那些玉树纹路如活过来般蔓延,在他手臂上“生长”出一幅立体的、闪烁着微光的根系脉络图。
图中有三个光点在跳动:
第一个光点在他心脏位置——那是他自己的生命共鸣。
第二个光点在下方雾海深处——微弱,却顽强得如同石缝里的草芽。
第三个光点……
在穹顶正中央,那颗最大的颅骨眼窝深处。
那颗颅骨属于一个面容慈悲的老妪,额心刻着一枚已经暗淡的“生命树”徽记——旧纪元“生命祭司”的象征。她的眼窝磷火,比周围所有颅骨都亮十倍。
青蘅的意识残片在阿火脑海中剧烈波动,传递出两个字:
“母亲。”
阿火瞳孔骤缩。
青蘅的母亲——旧纪元最后一位生命大祭司,“甘木”。史载她在锈蚀爆发初期,为庇护三千遗民撤离,自愿留下断后,最终被归寂教团俘获。
原来她没有被杀。
她被炼成了“厌世之井”的定井神柱——以一位生命祭司最纯粹的“悲悯”与“守护”之心为容器,强行灌注亿万绝望,让她在自己的慈悲被亵渎的痛苦中,源源不断产生最优质的“厌世之念”。
“找到你了。”阿火眼中燃起火焰。
他停止下坠,右臂弓印全力运转。碧绿光罩向内收缩,最终凝于弓弦之上,化作一枚不断生长的玉树虚影之箭。
箭尖对准穹顶中央那颗颅骨。
“青蘅前辈……”阿火低语,“借我力量。”
弓印深处,传来温柔的回应:
“孩子,拉满弦。”
“让母亲……解脱。”
弓如满月。
箭离弦。
不是直线,而是一道螺旋上升的碧绿光轨,光轨所过之处,沿途那些颅骨眼窝中的磷火齐齐一颤——青蘅的生命共鸣顺着光轨扩散,短暂唤醒了那些沉沦意识中最后一缕“人性”:
抄经人想起了自己未写完的经文。
画师想起了最后一幅未完成的春山图。
孩子想起了母亲哼唱的摇篮曲。
亿万人的“厌世之念”,出现了一丝裂痕。
玉树箭命中甘木颅骨的瞬间——
没有爆炸。
是绽放。
箭尖扎入颅骨额心的生命树徽记,碧绿光华如根系般顺着徽记裂纹向四周蔓延,顷刻间覆盖了整个颅骨。颅骨表面开始玉化、透明,最终“咔”的一声裂开一道缝隙。
缝隙中,涌出温润的白光。
白光里,传来一声悠长的、如释重负的叹息:
“蘅儿……是你吗……”
阿火眼眶发热:“青蘅前辈让我告诉您——她从未放弃。”
白光更盛。
甘木颅骨彻底碎裂,碎片在空中重组,凝成一道虚幻的老妪身影。她低头看向下方雾海,又抬头看向阿火,眼中是沉淀了七千年的悲悯与决绝:
“孩子,这口井的核心共鸣点不在穹顶,也不在雾海。”
“它在井壁的第九万七千层记忆褶皱里——那里封存着寂尘自己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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