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店外围,临时构筑的野战指挥所里,光线昏暗。墙上挂着大幅的防御部署图,红蓝箭头交错。第一旅旅长龙大山蹲在弹药箱上,嘴里咬着根没点燃的卷烟,目光扫过围在周围的五个团长。外面隐约传来远处日军舰炮试射的沉闷轰鸣,但指挥所里的气氛却透着一股异样的……轻松,甚至有点戏谑。
“都听清楚了,”龙大山吐掉嘴里的烟卷,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师长转达总司令部直接命令,咱们这罗店,守五天。怎么守,有讲究。”
他站起身,用一根短木棍敲了敲地图上代表前沿阵地的几条线:
“第一天,鬼子初来乍到,气焰正盛。咱们就按操典来,该怎么打就怎么打,火力侦察为主,把他们的进攻节奏和重点摸清楚,顺便给他们个下马威,但别打太狠,别把他们的心气儿打没了。”
木棍向后移了半寸:“第二天,放近了打。让他们的步兵觉得能靠近咱们阵地了,机枪、迫击炮热闹点,但核心支撑点和反坦克火力别急着暴露。给他们点‘希望’,觉得再加把劲就能啃下来。”
“第三天,”龙大山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有点坏的笑,“适当‘放点水’。某些次要地段,可以让他们‘突破’一下,或者咱们‘反击’得没那么坚决。演得像一点,要让他们指挥部觉得,咱们连续作战,疲了,伤亡上来了,弹药可能也有点跟不上了。”
“第四天,”他语气一转,“第一道主阵地,给他们。组织‘顽强’抵抗后,‘不得已’放弃,向后转移到第二道预设阵地。撤退要慌乱中带着有序,丢下点无关紧要的破损装备什么的,总之,要让他们觉得是凭‘实力’拿下的,而不是咱们送的。”
木棍最终重重敲在第二道防线后方的一个区域:“第五天,等他们在咱们放弃的第一道阵地上站稳,忙着巩固,觉得胜利在望的时候……” 他眼神一厉,“炮团,覆盖射击!装甲团,从侧翼预设通道给我冲出去,狠揍他娘的!步兵跟着肃清!要打出气势,打出伤亡!然后——”
他拉长了声音:“揍完这顿,不管战果多大,按计划,全线放弃罗店,向大场方向‘转进’。把这块地方,连带着他们自以为是的‘胜利’,一起‘让’给他们。”
三个步兵团长和炮兵团长老成持重,默默点头,仔细记着每个时间节点和分寸。唯有年轻的装甲团长王阳,挠了挠剃得发青的头皮,忍不住吐槽:“旅座,这……是不是太憋屈了?鬼子舰队被咱们空军吓得不敢靠近岸轰,天上全是咱们的‘野马’和‘佩刀’,制空权稳稳的。就凭咱们旅这五千号人,三个步兵团满编,炮团齐装满员,还有我这一个装甲团(注:此处应为轻型坦克或装甲车营/团级单位)……依托工事,不说守个把月,硬扛他十天半个月,鬼子这点先头部队根本不够看!为啥非得守五天就撤?还演这么一出?”
龙大山眼睛一瞪,照着王阳的钢盔就虚拍了一下:“你懂个屁!榆木脑袋!就知道硬打硬冲!”
他压低声音,却带着一种看透全局的狡黠:“咱们这罗店,乃至整个淞沪,现在就是个巨大的鱼饵!总司令在奉天拿着钓竿呢!你头一天就把鬼子一个联队拍死在滩头,第二天又灭他一个旅团……小鬼子是愣,但不是傻!他们一看,哟呵,北方军一个偏师都这么硬,那主力来了还了得?万一吓得掉头跑回本土去了,咱们第一兵团二十万兄弟大老远从华北赶过来,打谁去?喝西北风啊?还是打你王阳解闷儿?”
王阳被怼得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脸上露出又是懊恼又是想笑的表情,捶了自己胸口一下:“哎哟!是这么个理儿!光想着过瘾了……扫兴!真扫兴!合着咱们在这陪鬼子演戏呢?”
“知道扫兴就对了!”龙大山笑骂一句,随即正色道,“但戏得给我演真了!每一步的火候都要拿捏准了!既不能让他们觉得太假,也不能真把咱们自己陷进去!谁要是演砸了,或者杀红了眼忘了撤退命令,别怪我龙大山翻脸不认人!”
“明白!”五个团长收起笑容,齐声应答。
“好了,”龙大山挥挥手,“各就各位,准备‘接客’。记住,咱们是‘且战且退’的‘顽强’守军,可不是什么砍瓜切菜的煞星。把鬼子……慢慢请进来。”
团长们迅速离开指挥所,各自奔赴岗位。王阳边走边嘀咕:“得,这仗打得,还得控制着力度揍人……这叫什么事儿。” 但他眼神里,却已经开始琢磨,第五天那顿“狠揍”,该怎么打得既热闹好看,又能顺利脱身了。
罗店的阵地静默下来,只有伪装网在江风中微微摆动。五千北方精锐如同潜伏的猎手,已经张好了口袋,就等着懵然无知的猎物,一步一步,踏进这精心编排了五幕的“败退”剧本之中。真正的猎杀,远未开始。
浑浊的江面上,德川师团的第一批冲锋艇像一群笨拙的甲虫,开足马力,朝着西面隐约可见的陆地轮廓拼命突进。引擎嘶吼,激起浑浊的浪花,扑打在挤满士兵的艇舱里。师团长德川信武站在一艘稍大的指挥艇甲板上,举着望远镜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脸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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