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黄埔路,一号官邸会议室。
往日里难免有些松散的气氛荡然无存。会议室门口宪兵双岗,刺刀雪亮,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长条会议桌两侧,金陵政府所有够分量的高级官员、在野有影响力的将领,几乎被一纸措辞严厉的紧急命令全部“请”到了这里。有人挂着拐杖,有人面色蜡黄刚拔下输液针头,甚至有位年迈的元老是被副官用软椅抬进来的——命令说得明白:“走不动,抬过来。”
“这……这是出了什么塌天的大事?”一位头发花白的立法委员压低声音,问旁边神情同样惊疑不定的幕僚,“北伐誓师那会儿,阵仗也没这么大过。”
幕僚眼神瞟向主座那空空如也的位置,声音更轻:“莫不是……北边那位,终于要过江了?” 这话引得附近几人脸色瞬间煞白,互相交换着惶恐不安的眼神。
会议室里弥漫着压抑的嗡嗡声,猜测、恐惧、疑惑在每个人心头盘旋。
沉重的木门被推开,南京先生一身笔挺的戎装,未戴军帽,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冷硬和严肃,眼底布满红丝,步伐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沉重感,径直走向主位。所有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椅子挪动和压抑的呼吸声。
他站定,目光像冰锥一样缓缓扫过全场每一张面孔,没有开场白,直接点名:
“财政部,宋部长。”
被点名的财政部长浑身一哆嗦,连忙站起,额头瞬间就见了汗:“委……委员长。”
“国库,”南京先生的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人心上,“还有多少现钱?能立刻动用的,一块银元也算。”
宋部长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嘴唇哆嗦着:“报……报告委员长,国库……国库实在……空虚。上次整军、购置械弹的款项尚未结清,欧美几国的贷款谈判进度迟缓,新的税源……青黄不接,实在是……捉襟见肘啊。” 他习惯性地搬出这套说辞,声音越来越虚。
南京先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暴怒,也没有失望,只是用一种近乎漠然的语气说道:“国库没有,那就你出。”
“啊?”宋部长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南京先生向前微微倾身,目光锁定他,“国库没钱,你个人出。你在其位这些年,经手了多少,又‘落袋’了多少,牵扯了在座的哪些人,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有本账。”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今天,我不是来查账的,也没那个功夫。”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扔进了会议室,所有人都惊呆了,嗡嗡声再起,不少人脸色剧变,下意识避开南京先生扫视的目光,或低头,或假装咳嗽。贪污受贿、上下其手,本是心照不宣的规则,如今却被**裸地摊开在如此严肃的场合?
“委员长!卑职冤枉!卑职一向……” 宋部长腿一软,差点跪下,急声想要辩白。
“我不听!”南京先生猛地抬高了声音,打断了他,也压下了全场的骚动。他不再看面如死灰的宋部长,而是环视全场,目光锐利如刀:
“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儿。在座的诸位,有一个算一个。我不管你们是去借,去当,去把藏在租界、存在外国的金银细软给我吐出来,还是去刮地皮——当然,时间紧迫,估计你们也刮不到多少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种近乎无赖的、破罐破摔的狠劲:
“要不,你们现在就把我弄死在这会议室里,换个人坐这位子,去应对马上就要掉到脑袋上的刀子!要么,就按我说的办!”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那股压抑已久的烦躁、对内部糜烂的痛恨、对危局的焦虑,混合成一种不顾一切的蛮横:
“跟你们讲道理?讲大局?那是扯淡!你们谁心里没点小九九?面上恭敬,背地里巴不得我明天就倒台的人,这屋里少吗?”
他直起身,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少废话!今天天黑之前,我必须见到钱!见到物资调动的切实方案!见不到……” 他冷笑一声,没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寒意,让所有人心头发毛。
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粗重不一的呼吸声。南京先生这彻底抛开体面、近乎市井泼皮耍横的架势,反而镇住了这些习惯了勾心斗角、推诿扯皮的官僚。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一次,天可能真的要塌了,而台上这位,已经不再按常理出牌了。
“委员长,”军政部何部长深吸一口气,在一片死寂中硬着头皮开口,声音干涩,“能否明示,究竟出了何等大事?竟……竟至如此?” 他指的是南京先生这前所未有、近乎勒索的摊牌姿态。
南京先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表情,眼神扫过那一张张或惊疑、或惶恐、或故作镇定的脸。
“行,告诉你们,也好让你们死个明白。”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钝刀子割肉,“倭寇,正在本土及朝鲜拼命集结。海陆两军,保守估计,兵力超过一百万。目标,” 他停顿了一下,看到不少人喉结滚动,“就是淞沪。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他们的舰队和运兵船就会出现在长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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