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北方军总司令部作战室。巨大的沙盘上还标注着赤塔地区的敌我态势,但赵振的目光却死死盯在一份刚刚送抵的详细战报末尾那行数字上——阵亡:七百零三人。
室内气温仿佛骤然下降了几度。张远山和其他参谋屏息静气,连咳嗽都不敢。
赵振的脸色先是铁青,随即涨红,最终化为一种冰冷的、压抑到极点的怒意。他猛地将战报拍在沙盘边缘,震得几个代表部队的小旗子都跳了起来。
“七百零三人……”他重复着这个数字,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冰碴子,“一次战斗,白刃战,阵亡七百零三个弟兄!这在我北方军成军历史上,从未有过!”
他抬起头,目光如刀,扫过室内每一个人:“我建立北方军,打造最好的装备,提供最充足的后勤,制定最严苛的训练和作战条例,为的是什么?是为了让我们的士兵,能用最小的代价,去赢得胜利!是为了让他们尽可能活着回家!不是让他们去跟红了眼的毛熊拼谁更不怕死!那不是英勇,那是愚蠢!是指挥官的失职!”
他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指着沙盘上赤塔的方向:“马焕新!他脑子里装的是伏特加吗?!谁给他的权力,在已经取得绝对火力优势和战场主动权的情况下,把部队拉出去跟陷入绝境的敌人打白刃战?!条例明明白白写着‘避免不必要的近战和浪战’!他当是儿戏吗?!”
他猛地转身,对张远山厉声道:“记录命令!赤塔城防前敌总指挥马焕新,违抗总司令部既定作战方针,擅自变更战术,导致部队遭受本可避免的重大人员伤亡,严重失职!即刻解除其一切指挥职务!调离前线!”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补充道:“他不是喜欢冒险,喜欢不按常理出牌吗?让他去龙国陆军士官大学,当战术教官!给未来的军官们好好讲讲,这次‘光辉’的战例!让他用这七百零三个烈士的鲜血,去教学生什么叫‘保存自己,消灭敌人’!什么叫纪律!”
命令冰冷而决绝,不容置疑。张远山迅速记录,他知道,总司令这次是真动怒了。这怒火并非针对战果,而是针对那“本可不死”的七百条生命。在赵振的价值排序里,士兵的生命,远比任何战术上的“辉煌”或个人的“武勇”更重要。
赤塔,指挥部。
高敬亭将总司令部发来的电令,默默递给了刚刚从前线巡视回来的马焕新。电文很短,措辞严厉。
马焕新接过,只扫了一眼,脸上并没有出现惊讶、委屈或不忿。他只是沉默地站着,肩背依旧挺直,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懊悔,有沉重,也有一丝解脱。
他缓缓摘下自己的军帽,用手指抚过帽檐,低声对高敬亭说:“总司令……骂得对。是我的错。仗打赢了,可那七百多个弟兄……本可以不用躺在那里。”
他望向窗外,远处那片刚刚经历血战的雪原似乎还在目力所及之处。“我带兵冲出去的时候,想的是趁势追击,彻底打垮毛熊的脊梁,也想……证明咱们北方军刀锋一样硬。但我忽略了,毛熊被逼到绝路,是会咬人的。要不是咱们的弟兄单兵素质够硬,装备更好,配合更熟,就凭毛熊那股子不要命的疯劲,伤亡……恐怕远不止七百。”
他苦笑了一下:“违例出击,伤亡重大。这个处分,我认。去教书……也好。是该好好总结总结,有些血,不能白流。”
没有争辩,没有拖延。马焕新迅速而利落地办理了交接手续,将赤塔城防指挥权、部队名册、防御计划、物资清单,一一移交给高敬亭。他的动作依旧干练,但眉宇间那份战场指挥官的锐气,似乎沉淀了下去,多了几分沉郁与反思。
几天后,一辆吉普车将只带着简单行装的马焕新送离了赤塔,前往机场,目的地是鲁东的龙国陆军士官大学。他将脱下前线指挥官的作战服,换上教官的常服,站在讲台上,面对着一双双年轻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而他首先要剖析的案例,或许就是他自己指挥的、这场惨胜的赤塔外围白刃战。那七百零三个阵亡数字,将成为他教学生涯中,最沉重也最鲜活的一课。
高敬亭站在指挥部外,目送车子消失在风雪中,默默敬了一个军礼。他知道,总司令的处罚看似严厉,实则也给了马焕新一条出路和反思的空间。北方军铁一般的纪律不容挑战,尤其是以士兵生命为代价的违例。而马焕新的教训,也必将随着他的授课,警示一代又一代的北方军军官:胜利固然重要,但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夺取胜利,尤其是如何珍惜每一个士兵的生命,才是为将者最高的职责与艺术。赤塔的胜利,因此蒙上了一层沉痛的阴影,却也成了北方军建军思想的一次深刻淬火。
柏林,国防部作战指挥中心的灯光彻夜未熄,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烟蒂与速溶咖啡混合的沉闷气息。当那份标注着“最高密级”的战报从情报部门的加密信道传来时,几位身着笔挺军装的将领几乎是同时攥紧了指节,纸张边缘在掌心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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