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地面的那一刻顾青感到的不是解脱,而是一种近乎暴力的“眩晕”。正午的阳光像是一把金色的碎沙,毫无保留地泼洒在那辆饱经风霜甚至有些变形的黑色大G上。车子停在黑火镇外荒废的路口。顾青坐在驾驶位上微微眯起眼,瞳孔因为骤然的强光而剧烈收缩。他下意识地抬起手遮挡,阳光透过指缝,在他那苍白却不再死灰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摇下车窗,点了一根烟。“滋”火机窜出的蓝色火苗,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虚弱。顾青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草味混合着周围荒草那种特有的带着泥土腥气的清香涌入肺腑,终于将鼻腔里那股黏腻的、挥之不去的硫磺味和焦尸味冲淡了几分。
“咳……咳咳……”后座上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张伟像一滩被抽走了骨头的烂泥瘫软在真皮座椅上。他手里死死抱着一瓶早就喝空的矿泉水瓶,瓶身被他捏得咔咔作响。
“老板……”张伟的声音带着哭腔,又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恍惚 “怎么了?”顾青吐出一口烟圈,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我尼玛想吐。”张伟绝望地闭上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我发誓,这辈子,哪怕是饿死从这儿跳下去,我也绝不再碰一口烤肉。我现在看到火星子,脑子里就是葛洪那张脸……”
“阿弥陀佛。”坐在旁边的慧明小和尚正在认真地擦拭他那串虽然断了线、但颗粒犹在的佛珠。他抬头看了一眼张伟,小脸上满是与其年龄不符的悲悯,却又补了一刀:“张施主,既然如此,那能不能请你把这一路顺回来的‘火石’扔了?它烫得像个小太阳,小僧的屁股都要熟了。”
“说特么什么话呢!”一提到钱,张伟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瞬间弹坐起来,护犊子似的看向后备箱,“那是钱!那是咱们那是拿命换回来的精神损失费!
顾青看着后视镜里插科打诨的两人,嘴角那原本僵硬的线条不知不觉地柔和了下来。这才是人间。没有时刻想要把你炼成丹药的疯子,没有随时会喷发把骨头渣子都融化的岩浆。只有贪财的张伟,和假正经的小和尚。
“坐稳。”顾青弹掉烟灰,指尖那一点灰白色的火星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瞬间熄灭。“回家。”
四个小时后。半山别墅。车子驶入那条熟悉的盘山公路时,已经是傍晚。夕阳将别墅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一只慵懒的巨兽趴在山腰。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因为主人长时间不在,显得有些萧瑟,枯黄的叶子落了一地,踩上去发出脆响。推开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门,一股久违的带着些许灰尘味的空气扑面而来。那是家的味道。
“苏南。”顾青一边从后备箱里搬那个装满古籍的箱子,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二楼东边的客房空着,那个房间朝阳,窗户正对着山适合你修养。”苏南抱着几卷竹简站在门口,神色有些局促。作为道门徒弟,她习惯了漂泊,或者寄宿在清冷的道观。这是她第一次踏入这种充满了世俗气息、甚至有些奢华的大别墅。而且,这屋子里的成分实在是太复杂了
“这……方便吗?”苏南犹豫了一下,手指紧紧扣着竹简的边缘,“毕竟我是个外人,而且我练功的时候……”
“没什么不方便的。”一道清冷而慵懒的声音打断了她。随着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落下,红衣不知何时已经换好了衣服。她不再是那个满脸裂纹、杀气腾腾的女修罗。此时的她,换了一身居家风格的暗红色丝绒长裙,长发随意地挽起,手里还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檀香扇。
“反正这屋子里,除了张伟那个傻子还有和尚,也没几个能称得上是‘人’。”红衣掩嘴轻笑眼波流转,看向苏南的目光里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自己人”的调侃,“多你一个道士,正好凑一桌麻将。而且……”她指了指那满屋子的灰尘,语气变得理所当然:“既然住了进来,那一会儿记得帮忙打扫卫生。本姑娘的手是用来化妆的,不是用来拿抹布的。”
苏南愣了一下,看着红衣那副好像女主人的派头,紧绷的肩膀慢慢松弛下来。她嘴角微微上扬,抱紧了怀里的书:“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一顿晚饭顾青执意要亲自下厨。厨房里灯光暖黄。顾青握着那把普通的不锈钢菜刀,切着案板上的土豆丝。“笃、笃、笃。”以前他的手总是冰凉僵硬,关节像生锈的轴承,每一次动作都需要神经去强行驱动。但现在。随着每一次下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 土豆表皮的粗糙、刀刃切入时的阻力、以及水流冲过手背时的微凉。体内,那股来自神木心的寒意,与来自长生丹的暖流,正沿着经络欢快地流淌,最终在丹田处汇聚成一个完美的平衡。这种活着的感觉,太美妙了。
“老板,我也想帮忙。”门口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刑天庞大的身躯堵在厨房门口,那条已经恢复了暗金色的铜臂小心翼翼地背在身后,生怕碰坏了门框。顾青头也没回,手中刀光不停:“你别动。”“你那只手现在核心温度至少还有两百度,进来打开煤气就是大爆炸。去院子里跟猫玩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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