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的晚风带着点清冽的凉意,卷过活动室的窗棂时,槐树叶沙沙作响,像谁在低声哼唱。苏清辞蹲在灶台前,往陶瓮里撒着最后一把槐花,白色的花瓣落在酒曲上,漾起细碎的涟漪——这是李叔教的槐花酿法子,说要等腊梅开花时开封,给张大爷和阿珍当“见面礼”。
“少放些糖,”陆时砚举着个青瓷碗走进来,碗里盛着刚从井里吊上来的凉水,“王奶奶说太甜了会腻,得留着点槐花的清苦才够味儿。”他的袖口沾着圈陶瓮的泥痕,混着井水的湿气,落在苏清辞的手背上,凉丝丝的。
苏清辞接过青瓷碗,指尖触到碗沿的冰裂纹,清水顺着陶瓮壁缓缓淌下,在灶台的青砖上洇出深色的痕迹。“你看这花瓣,”她指着浮在酒曲上的槐花,“李叔说这是‘晚花’,处暑前摘的最香,酿出来的酒带着月光的味道。”
陆时砚凑近看了看,忽然笑了:“等开封那天,咱们在腊梅树下摆个小桌,就着月光喝,肯定能梦见张大爷他们。”他从口袋里掏出块红布,上面用金线绣着“槐花酿”三个字,是艾米妈妈连夜绣的,针脚密得能数出个数。
苏清辞把红布盖在陶瓮上,月光透过糖纸墙,在布上投下斑斓的光斑,像把银河铺在了瓮顶。“小胖的蝉蜕标本做好了吗?”她忽然问,“就是他说要送给陈老先生的那片,说要让旧金山的爷爷看看咱们这儿的夏天。”
“昨天刚封进玻璃框里,”陆时砚从展示架上取下个木盒,“林舟说陈老先生的孙子下个月要来留学,正好让他带过去,也算圆了孩子的心愿。”玻璃框里的蝉蜕被衬在蓝色的布上,旁边还放着片槐树叶,是小胖特意从巷口老槐树上摘的,说“要让蝉蜕记得家”。
正说着,门口传来竹篮的碰撞声,王奶奶挎着个藤筐走进来,筐里装着刚蒸好的糯米藕,藕孔里的糯米还冒着热气。“刚从地窖里取的莲藕,”她笑着说,“给你们当宵夜,处暑就得吃点糯的,贴秋膘。”
苏清辞赶紧接过藤筐,指尖触到藕片上的桂花蜜,甜香混着藕的清冽漫开来。“王奶奶您太客气了,”她往碗里盛了块藕,“正好酿完酒饿了,这糯米藕来得太是时候了。”
陆时砚则帮王奶奶搬藤椅,老人家最近总说膝盖凉,却每天都要来活动室坐会儿,要么帮着择菜,要么给大家讲张大爷和阿珍当年如何在月光下晒槐花。“李叔把他的旧酒壶找出来了,”他笑着说,“说是当年和张大爷一起喝酒用的,等槐花酿开封,就用这壶盛。”
王奶奶摸着酒壶上的包浆,忽然指着壶底的刻字道:“这‘福’字是阿珍刻的,那年张大爷过生日,她偷偷在壶底刻了字,说要让福气跟着酒走。”她喝了口苏清辞递来的温水,忽然叹道,“你说这日子过得多快,当年摘槐花的姑娘小伙,现在就剩咱们几个还守着巷子了。”
苏清辞忽然想起下午整理的“街坊故事集”,里面记着李叔的军功章、王奶奶的绣花针、张大爷的修车铺,还有阿珍藏在糖纸里的秘密。她把故事集递给王奶奶,指着其中一页笑:“您看,这些都记下来了,等咱们老了,就让孩子们念给咱们听。”
王奶奶翻着故事集,老花镜滑到鼻尖上,忽然指着张大爷修自行车的插画说:“这画得真像,他当年总爱把扳手别在腰上,走路叮叮当当的,阿珍总说他像个卖杂货的。”
这时,小胖抱着个玻璃罐冲进来说:“苏姐姐!陆哥哥!你们看我养的蟋蟀!”他把罐子往桌上一放,罐里的蟋蟀“瞿瞿”地叫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亮,“李爷爷说这叫‘秋虫’,能陪着咱们过冬呢。”
陆时砚拿起罐子看了看,罐底铺着层槐树叶,是小胖特意从院角摘的。“养得不错,”他笑着说,“等天冷了,就把罐子放在壁炉边,让它给咱们唱冬天的歌。”
小胖拍着手喊:“我还要给它做个小房子!用槐树枝搭,像张爷爷的修车铺!”
王奶奶在一旁笑:“这孩子,是把活动室当动物园了。”话虽这么说,却从口袋里掏出颗红豆,“给蟋蟀当粮食,我小时候养蟋蟀就用这个,养得可精神了。”
夜深了,月光把槐树叶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幅流动的水墨画。苏清辞和陆时砚坐在灶台边,小口吃着糯米藕,听着陶瓮里槐花发酵的细微声响,偶尔说几句话,心里却格外踏实。
“你说,张大爷和阿珍当年酿槐花酿时,是不是也这样?”苏清辞忽然问,手里还捏着片没放进瓮里的槐花。
陆时砚看着陶瓮上的红布,点了点头:“肯定是的。说不定他们也在月光下坐着,听着蝉鸣,想着明年的槐花会开得更盛。”他顿了顿,声音很轻,“就像咱们现在想着腊梅开花时的样子。”
陶瓮里的槐花还在悄悄发酵,空气里弥漫着甜丝丝的酒香,混着月光的清辉,像把整个夏天的温柔都锁进了这瓮酒里。苏清辞忽然觉得,所谓的牵挂,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是槐树下的等待,是月光里的酝酿,是把思念酿成酒,等到来年花开,和故人干一杯。
陆时砚拿起块糯米藕,递到苏清辞嘴边:“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月光透过他的指缝落在藕片上,桂花蜜的光泽像撒了层碎银。苏清辞咬了一小口,甜糯的汁水在舌尖化开,混着心里的暖意,像喝了刚酿好的槐花酿。
窗外的月光越来越亮,把活动室的糖纸墙照得像块彩色的琉璃。小胖的蟋蟀还在“瞿瞿”地叫,陶瓮里的槐花还在发酵,远处传来李叔哼评剧的声音,混着王奶奶的蒲扇声,像首温柔的摇篮曲。
苏清辞靠在陆时砚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忽然笑了:“等槐花酿开封那天,咱们一定要请陈老先生视频,让他也闻闻这酒香,看看咱们院角的腊梅是不是快开花了。”
陆时砚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槐花的清香:“好啊,还要告诉张大爷和阿珍,他们的故事,我们一直记着,就像这瓮酒,越酿越香。”
陶瓮上的红布在月光下轻轻飘动,像在应和他们的话。苏清辞知道,这瓮槐花酿里,藏着的不只是槐花和月光,还有街坊们的牵挂,张大爷和阿珍的回忆,以及她和陆时砚,在这个处暑的夜里,悄悄许下的约定——要一起守着这酒香,守着这故事,守着这月光下的巷子,直到腊梅花开,直到岁月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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