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那天的阳光带着点怯生生的暖意,刚扫过雪的巷口泛着湿漉漉的光。苏清辞蹲在活动室的窗台上,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一张糖纸贴到硬纸板上——那是张印着迎春花的玻璃糖纸,小胖说这是他攒了半年的“宝贝”,要留到春天再拿出来。
“还差最后一颗图钉。”陆时砚举着钉枪走过来,枪口对准纸板的边角,“你扶稳了,别扎到手。”他的气息落在苏清辞的耳后,带着点壁炉里木柴的烟火气,让她耳根微微发烫。
“咔哒”一声,图钉稳稳地嵌进墙里。两人后退半步,看着那面贴满糖纸的墙在晨光里闪闪发亮——红的牡丹、黄的腊梅、粉的桃花,每张糖纸都被熨得平平整整,边缘还细心地包了层透明胶带,像把整个春天都锁进了这间屋子里。
“真好看。”门口传来王奶奶的声音,她手里挎着个竹篮,篮底露出半截翠绿的蒜苗,“刚从地里割的,给你们炒鸡蛋吃,开春就得吃点鲜的。”
苏清辞赶紧接过篮子,指尖触到蒜苗上的露水,凉丝丝的带着股土腥味。“王奶奶您太客气了,”她往厨房走,“正好早上熬了小米粥,就着蒜苗炒鸡蛋肯定香。”
陆时砚则帮王奶奶搬藤椅,老人家最近总说腰不好,却每天都要来活动室坐会儿,要么帮着择菜,要么给大家讲张大爷年轻时的趣事。“昨晚李叔把唱片机修好了,”他笑着说,“您不是最爱听《花为媒》吗?等下让林舟放给您听。”
王奶奶笑得眼睛眯成条缝:“那可太好了!我跟阿珍年轻时总凑在一块儿听,她说那里面的张五可,眼睛亮得像咱院儿里的井水。”她摸着墙上的糖纸,忽然指着那张腊梅糖纸道,“这张我认得,是老供销社卖的水果糖,一分钱一颗,阿珍总省着给张大爷留两颗。”
正说着,小胖抱着个铁皮饼干盒冲进来说:“苏姐姐!陆哥哥!你们看我找到了什么!”他把盒子往桌上一倒,哗啦啦滚出一堆玻璃弹珠,五颜六色的在阳光下闪着光,“我爸说这些是他小时候玩的,放活动室给大家当摆件!”
陆时砚拿起颗蓝色的弹珠,对着光看了看:“真漂亮,像把蓝天装进去了。”他找了个玻璃罐,把弹珠一颗一颗放进去,摆在唱片机旁边,“这样就成了‘时光罐’,以后谁有老物件都能放进来。”
小胖拍着手喊:“我明天把我妈的顶针拿来!她总说那是外婆给的,能辟邪!”
王奶奶在一旁笑:“这孩子,是想把家里搬空啊。”话虽这么说,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这屋子越来越像个家了,到处都是带着体温的物件,比任何华丽的装饰都让人踏实。
上午社区组织“老物件展览”,活动室里挤满了人。李叔带来了他的军功章,红绒布盒子里的勋章虽然有些氧化,却依旧沉甸甸的;艾米妈妈捧来个绣着鸳鸯的枕套,说是她结婚时阿珍送的,针脚密得能数出个数;还有个戴眼镜的老爷爷,抱着本泛黄的相册,里面全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街景,张大爷和阿珍在菜市场挑白菜的照片就夹在第三页。
“这张照片我还是头回见。”苏清辞凑过去看,照片里的张大爷穿着的确良衬衫,正给阿珍递糖葫芦,两人笑得露出牙,眼角的皱纹里都淌着甜。
老爷爷推了推眼镜:“这是1985年拍的,那天是阿珍生日,张大爷跑遍全城才买到两串山楂糖葫芦。”他翻到下一页,是张大爷在修自行车的照片,“他年轻时是修车铺的师傅,技术好得很,街坊邻居的车坏了,他随叫随到,分文不取。”
陆时砚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相框,摆在糖纸墙旁边:“等展览结束,咱们把这些照片都挂起来,就叫‘街坊故事墙’。”
大家纷纷说好,活动室里的笑声像开春的溪水,叮叮咚咚的。苏清辞忽然发现,那些曾经沉寂的老物件,一旦被摆出来,就像活了过来,每个纹路里都藏着讲不完的故事——军功章背后的硝烟,枕套里的针线情,照片里的糖葫芦甜……
中午吃饭时,人太多坐不下,大家就捧着碗蹲在院子里吃。王奶奶的蒜苗炒鸡蛋真香,带着股冲劲的鲜;李叔带来的腌黄瓜脆生生的,配粥正好;小胖妈妈烙的葱油饼,咬一口掉渣,香得人直咂嘴。
“清辞丫头,”王奶奶咬着饼说,“下周社区有植树活动,咱们活动室也认养棵树吧?就种在院角那片空地上,跟张大爷的腊梅作伴。”
“种什么树好?”苏清辞问。
“就种槐树吧,”李叔接话,“咱们巷口的老槐树都上百年了,夏天能遮半条街的荫,种棵小的,等它长大,咱们的孩子也能在底下乘凉。”
陆时砚立刻点头:“我去申请!再做个牌子,写上‘清砚林’,以后咱们每年都种一棵,把这院子变成小树林。”
苏清辞看着院角那片刚翻过的土地,张大爷的腊梅种子已经冒出两寸高的绿芽,嫩得像能掐出水。她忽然想起张大爷日记里的话:“春天就该种点什么,看着它们往上长,就觉得日子有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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