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老宅的朱漆大门早已斑驳,铜环上的绿锈厚得能刮下一层。苏清辞推开门时,铁锈摩擦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惊得墙头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落下几片灰扑扑的羽毛。
院子里的杂草快有半人高,砖缝里钻出的野藤缠着廊柱往上爬,把“顾府”的匾额遮去了大半。陆时砚拨开齐膝的杂草往前走,军绿色的胶鞋踩在枯叶上,发出“咔嚓”的脆响,惊起几只潮虫,慌不择路地钻进草窠。
“顾明远说樟木箱在东厢房,”他回头扶了苏清辞一把,她的脚踝还没好利索,踩在不平的砖地上,身子微微发晃,“小心脚下,这院子至少有十年没人住了。”
东厢房的门虚掩着,风一吹就来回晃,门板上的贴画只剩个模糊的美人轮廓,像是民国年间的月份牌。苏清辞推开门,一股混杂着霉味和樟木香气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忍不住咳嗽——这味道里还藏着点若有若无的腥气,像干涸的血迹。
樟木箱就放在靠窗的位置,盖着块褪色的蓝印花布,布上落满了灰尘,在阳光的斜照下,能看见飞舞的尘埃。箱子是老式的样式,铜锁上刻着缠枝莲纹,锁鼻里还插着半截生锈的钥匙,显然是被人暴力撬开后又胡乱塞回去的。
“有人来过,”陆时砚的声音压得很低,他指着箱角的新鲜划痕,“这痕迹很新,最多不超过三天。”他蹲下身,指尖拂过划痕边缘的木屑,“是用硬物撬的,力道很大,像是……军刺一类的东西。”
苏清辞的心猛地一沉。军刺?难道和照片上那个穿军装的顾老爷子父亲有关?还是说……那个莲花纹身的神秘人已经来过了?
陆时砚没再多说,伸手掀开蓝印花布。樟木箱的盖子应声而开,里面的东西让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箱子里铺着的红绸早已发黑,上面散落着几件旧衣裳,而在箱子最底层,赫然躺着半截银锁,锁上的莲花纹正好和苏清辞脖子上的那半块对上。
但更让人惊心的是,红绸上印着块暗褐色的印记,形状像只摊开的手掌,边缘还残留着凝固的暗红,在樟木香气的掩盖下,依然能嗅到那股若有若无的腥气。
“是血,”陆时砚用指尖蹭了点印记,放在鼻尖闻了闻,脸色凝重,“已经干了很久,但边缘有新的蹭痕,像是有人动过箱子,把血印蹭淡了。”
苏清辞拿起那半截银锁,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发麻。锁身上刻着个“顾”字,和她银锁上的“苏”字遥遥相对。她把两块银锁拼在一起,严丝合缝的莲花纹中间,露出个极小的“契”字,像是外祖父和那位顾姓军人的约定。
“这血印是谁的?”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目光落在箱子角落的一张旧照片上。照片已经泛黄发脆,上面是顾明远的母亲顾淑容,抱着年幼的顾明远,脖子上戴着的,正是这半截银锁。
陆时砚捡起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民国三十八年冬,淑容留。”他忽然指着照片背景里的书架,“你看这书架第三层,是不是有个和樟木箱同款的铜锁?”
苏清辞凑近细看,果然,照片里的书架上摆着个小木箱,锁具和眼前的樟木箱一模一样。“难道……”她忽然想起顾老爷子信里没写完的话,“顾淑容把什么东西藏在书架上了?”
两人立刻在东厢房里翻找起来。书架早就塌了半边,木板散落在地上,积着厚厚的灰。陆时砚搬开压在上面的断桌腿,忽然“咦”了一声,从木板缝隙里抽出个牛皮纸信封。
信封上没有字,封蜡已经裂开。里面装着几张泛黄的信纸,是顾淑容的字迹,娟秀中带着股倔强:
“……他说只要交出莲花锁,就能保顾家平安。可这是苏伯父托付的东西,我死也不能给。明远还小,我把锁分两半藏好,若有一天他能见到苏家后人,合二为一,或许能明白当年的苦衷……”
“……那些穿军装的人又来了,他们说苏伯父是‘通共’的要犯,要抄家抓他。我把地契藏在樟木箱的夹层里,但愿能保住德水茶社……”
“……血溅在了红绸上,他们以为我把锁吞了,用军刺撬开了箱子……明远,娘对不起你,不能看着你长大了……”
信纸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页的边缘沾着点暗红的血迹,和樟木箱里的印记如出一辙。
苏清辞的手抖得厉害,信纸差点从指尖滑落。原来外祖父当年被诬陷,顾淑容为了保护地契和银锁,竟然……她忽然想起周伯被砸的银匠铺,想起那个莲花纹身的人,想起顾老爷子没说完的话——这一切,根本不是林婉柔的报复,而是一场跨越了半个世纪的追杀!
“夹层!”陆时砚突然想起什么,伸手在樟木箱的内壁摸索,指尖在箱底右侧摸到块松动的木板。他用力一抠,木板应声而落,露出个黑漆漆的夹层,里面果然躺着张折叠的地契,和一叠泛黄的照片。
地契是完整的,上面既有外祖父的签名,也有那位顾姓军人的印章,日期正是民国二十五年。而照片上,除了外祖父和顾姓军人的合影,还有一张让苏清辞浑身冰凉的——照片上的几个军人举着枪,站在被烧毁的茶厂前,为首的那个人脖子上,赫然露出个莲花纹身!
“是他们,”陆时砚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们一直在找地契和银锁,从民国追到现在。林婉柔只是被他们利用的棋子,真正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这个!”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草叶摩擦的“沙沙”声越来越近。陆时砚猛地把地契和照片塞进苏清辞怀里,压低声音:“从后窗走,去顾园找顾明远,报警!”
他抓起墙角的扁担,挡在苏清辞身前,目光如炬地盯着虚掩的房门。门板外,一个黑影渐渐逼近,脚步声沉稳得像敲在鼓上,每一步都带着死亡的气息。
苏清辞知道,真正的对决,现在才刚刚开始。她攥紧怀里的地契和银锁,转身冲向后窗,玻璃破碎的脆响和陆时砚的喝骂声在身后炸开,像在为她的逃亡奏响悲壮的序曲。
而那樟木箱里的血色印记,在透过窗棂的阳光里,泛着诡异的暗红,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半个世纪前的惨烈与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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