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雷声与新茶苗
惊蛰的清晨,天色还蒙着层灰蓝,茶林里的积雪刚化透,泥土翻出湿润的黑,混着腐叶的气息,在风里漫成淡淡的腥。苏清辞踩着胶鞋往茶林深处走,鞋跟碾过枯枝的声音“咔嚓”作响,惊得几只早起的山雀扑棱棱飞起,翅膀带起的露水滴在她的发梢,凉丝丝的,像谁在轻轻呵气。
“慢点踩,”陆时砚扛着锄头跟在后面,锄刃上还沾着新泥,在晨光里闪着冷光。他把锄头往老茶树下一拄,弯腰捡起块被冻裂的土块,“这土刚化冻,得先松松,不然新茶苗扎不下根。”
苏清辞蹲下身,拨开茶树根旁的枯草,露出块泛着潮气的黑土。“张大爷的账本里写着‘惊蛰要动土,茶苗栽得深,阿珍说土要掺三成腐叶,根须才长得欢’,”她从竹篮里拿出包腐叶土,往土里撒了把,“去年育的茶苗该移栽了,你看这几株,根须都从育苗盆里钻出来了。”
竹篮里装着二十几株新茶苗,嫩茎紫中带绿,叶片卷着小小的尖,是用老茶树上的枝条扦插培育的,王奶奶说这叫“老树新芽”,能把最地道的云雾尖滋味传下去。
正说着,远处传来闷闷的雷声,像谁在天边敲着闷鼓。云层压得很低,把茶林罩得灰蒙蒙的,风里卷着雨意,吹得茶树叶“沙沙”作响。“要下雨了,”陆时砚扛起锄头,“先把育苗坑挖好,等雨停了就栽苗。”
他挥起锄头往地上刨,“咚”的一声,锄刃撞到块硬物,震得他虎口发麻。弯腰拨开泥土,竟是块锈迹斑斑的铁牌,上面刻着“顾氏茶林”四个字,边缘还能看清模糊的花纹,像是多年前的旧物。
“这是……”苏清辞凑过去看,铁牌上的字迹被岁月磨得浅淡,却能认出是顾老爷子的笔迹——她在顾园见过他年轻时的手札,笔锋凌厉中带着股韧劲,和这铁牌上的字如出一辙。
陆时砚用衣角擦去铁牌上的泥:“应该是顾老爷子当年和张大爷合伙种茶时立的,王奶奶说他们年轻时闹过别扭,张大爷非要在茶林中间埋块界碑,说‘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结果第二天就被阿珍偷偷挖了,说‘茶林哪有界,长在一起才茂盛’。”
雷声越来越近,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打在茶树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两人赶紧往活动室跑,跑到院坝时,头发和衣服都湿了大半,像两只落汤鸡。王奶奶早站在门口等着,手里拿着两条干毛巾,见他们进来就往身上裹:“这雷打得邪乎,跟当年阿珍栽第一棵茶树时一个样!”
她把两人拉到灶前烤火,炉膛里的松木烧得正旺,“噼啪”的火星子溅到青砖上,暖得人骨头都发酥。“李叔去镇上买地膜了,”王奶奶往灶里添了块柴,“说新茶苗栽下去得盖地膜,防春寒,还能保墒。”
雨越下越大,院坝里的积水汇成小小的溪流,顺着青石板的纹路往巷口淌。苏清辞望着窗外的雨帘,忽然想起顾明远昨天送来的合同——他说顾氏旗下的高端酒店想推出“云雾尖限定礼盒”,用新茶苗培育的春茶做原料,包装上印茶林的照片,还说要请专业团队来拍宣传片,“清辞,这是让云雾尖走出巷子的好机会,你考虑考虑。”
“顾明远的提议,你觉得可行吗?”苏清辞往火里扔了片干茶芽,火苗舔着叶片,冒出淡淡的青烟,带着股焦香。“我总觉得,茶是用来喝的,不是用来当摆设的。”
陆时砚往灶里添了把松针,火光映得他眼底发亮:“张大爷的账本里写着‘茶是草木精,得跟人亲,装在锦盒里锁着,就没了烟火气’,阿珍也说‘好茶不怕巷子深,就怕心不诚’。”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张图纸,“我画了几个简易包装,用竹篾编的小篓,外面糊上棉纸,印上你绣的茶芽图案,既轻便又透气,比那些锦盒实在。”
图纸上的竹篓画得细致,篓底还编着“德水茶社”四个字,旁边用铅笔标着“可装二两茶,配木勺一把”。苏清辞看着那些线条,忽然想起阿珍信里说的“陆小子的手巧,编的竹篮能装下整季的阳光”,心里暖烘烘的。
雨停的时候,天边裂开道金光,把茶林染成了金绿色。李叔扛着卷地膜从巷口回来,裤脚沾满了泥,脸上却笑开了花:“老板说这地膜是新料,透光还好,保准茶苗长得壮!”
顾老爷子的宾利不知何时停在了院坝门口,沈奶奶撑着把油纸伞站在车旁,手里捧着个红绸包裹的东西。“给新茶苗讨个彩头,”她把包裹递给苏清辞,打开来是块玉佩,玉质温润,雕着株茶树,枝叶舒展,“这是当年我陪嫁的东西,阿珍说戴玉能护佑草木,今天就送给茶林吧。”
苏清辞把玉佩挂在老茶树上,玉坠在风里轻轻晃,像滴翠绿的露珠。陆时砚和李叔已经开始挖育苗坑,锄头落下的声音“咚咚”的,和远处的雷声应和着,像首古老的歌谣。
“顾氏的合同,我打算这么回复,”苏清辞忽然开口,看着沈奶奶,“礼盒可以做,但包装得用我们自己的竹篓,宣传片也不用请团队,就拍街坊们炒茶、采茶的样子,配着张大爷的账本和阿珍的信,真实比什么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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