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孵化器入驻第三个月,春雨淅淅沥沥没停过,整座城像泡在湿漉漉的灰绿色水汽里,风一吹,空气里飘着泥土混青草的腥甜,潮乎乎地粘在人皮肤上。
但二十层那间贴满彩色儿童画的办公室里,却暖得发亮,正酝酿着一场细碎又明亮的奇迹。
王雅茹坐在林思彤对面,四十二岁的女人,从前也是五百强亚太区市场总监的人物,如今指尖死死绞着一张纸巾,揉得稀烂起毛,软塌塌垂在掌心。她脸上又是激动又是惶恐,眼底亮着不敢置信的光,还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连声音都打着颤,带着浓重鼻音:“林总,你真的……真的帮我对接上那家顶尖出版社了?”
林思彤没应声,只把一份合同推到她面前。深蓝色封皮烫着金标,出版社的logo在灯光下闪着沉甸甸的光,晃得王姐眼睛发酸。
“不止出版社。”林思彤翻开合同,指尖点着几行加粗条款,语气平稳却透着力量,“他们承诺,星星绘本系列首印破五万册,立刻启动海外版权推广。”说着又抽了份文件递过去,“这是我托墨海集团的关系,谈下来的五十家线下书店联展,下个月就上,全是儿童区黄金C位。”
王姐的眼睛瞬间红了,慌忙低下头,手指死死攥住合同边缘,指节泛白,颤抖的手把纸页揉得哗哗响。“我……我就是想给我儿子画些他能看懂的故事。星星不说话,就安安静静待着发光……我儿子看星星的时候会笑,那是他头一回对着图画笑啊……”
话没说完,声音就碎在喉咙里,变成压抑的呜咽,肩膀一抽一抽的。
林思彤静静坐着没说话,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敲着玻璃,软乎乎的,像温柔的底色,包容着所有的脆弱与倔强。
她想起三个月前,王姐揣着一沓手绘稿来申请入驻的模样。过时的套装袖口磨得发亮,眼底黑眼圈深得像泼了墨,项目计划书漏洞百出,财务预测天真得像小孩子的童话。可林思彤偏偏看见了不一样的东西——手绘稿线条笨拙却格外真诚,配色暖得熨帖人心,每幅画角落都藏着个蜷缩着看星星的小男孩。
更忘不了当时捕捉到的王姐心声,字字戳心:【儿子最近指着画会笑了,医生说这是大进步,我必须撑下去,就算卖房卖车,也要把画儿画完……】
那天林思彤直接批了二十万启动资金,不多,却够王姐租间小工作室,请个兼职助手,安安心心画满三个月。她还让周子辰搭了简易众筹页,文案是她亲手写的:“一个自闭症妈妈,想给所有星星的孩子画一束光”,二十四小时就筹了十五万。又托沈墨寒的人脉找了儿童心理学专家,给绘本做专业指导。就连某次例行汇报时随口提了句这个项目,三天后,顶尖出版社的联系方式就躺在了她邮箱里——沈墨寒从不多话,却总在实处托她一把。
“出版社编辑说,”林思彤拉回思绪,声音放轻,怕惊扰了这份滚烫的情绪,“你的故事有种安静的强大,这在现在的儿童市场,太稀缺了。”
王姐终于抬头,眼泪淌得满脸都是,却没擦,只是用力点头,脑袋点得像捣蒜,恨不得把所有感激都刻进骨子里:“林总……我、我真不知道咋谢你……”
“谢就不必了。”林思彤笑着递过新纸巾,语气干脆,“赶紧把字签了,回去接着画,第二本大纲,编辑下周要见初稿。”
王姐忙不迭点头,找笔时手慌得掉了两次,还是林思彤弯腰捡起来塞她手里。签字、盖章、握手,王姐捧着合同起身,背挺得笔直,紧抱的双臂像护着全世界最金贵的宝贝,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办公室门关上,林思彤走到窗边,雨还在下,城市在雨幕里晕成一幅模糊的水彩画。楼下,王姐小小的身影一头扎进雨里,没打伞,却跑得飞快,像只终于挣脱束缚、学会飞翔的鸟,溅起一路水花。
那一刻,林思彤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忽然柔软地塌陷了一角,暖得发潮。
三个月转瞬即逝,盛夏说来就来。毒辣的阳光烤得柏油路发烫,空气里飘着蝉鸣的聒噪,混着街边冰淇淋融化的甜腻,热得鲜活。
萤火孵化器的会议室挤得水泄不通,记者、摄影师、投资人,还有十几个正在孵化的女性创业者挤在一起,长桌上的香槟塔流光溢彩,金黄色液体晃荡着,像流动的碎金。
王姐站在台上,换了件淡蓝色连衣裙,化了淡妆,头发整齐挽在脑后,从前的憔悴一扫而空,整个人透着温润的光。手里捧着畅销书排行榜,《星星不说话》系列稳稳站在儿童绘本类第三名,烫金的排名晃得人眼亮。
台下闪光灯此起彼伏,亮成一片星海。
“我……”王姐对着话筒,声音仍有些发颤,却不是从前的惶恐,是激动到难以自持,“我要感谢很多人,感谢我儿子,是他教会我用另一种眼光看世界;感谢出版社编辑,感谢每一位支持我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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