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内,崇祯坐在案后,听着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低声禀报皇极门外的情形。
“……约有太学生二百余人,翰林院、六科廊等衙门的低阶官员数十人,皆跪伏于地,手持谏书。据查,背后确有……有几位部堂大臣府上的管家往来联络。”
王承恩侍立一旁,眉头微蹙,脸上写满了担忧。
崇祯面无表情地听着,他明白,这是东林清流与温体仁旧党的一次默契合流。他们不敢公然对抗他办的京察司,便用了所谓的君子之道鼓动无知热血的学子和低阶官员出来伏阙死谏。
若是历史上的崇祯,早已龙颜大怒,下令锦衣卫拿人,图一时痛快了。但现在的他却不能直接用暴力解决问题,一旦他动用暴力,那么这件事就闹大了,甚至有可能会让整个京畿官僚系统瘫痪,那时候要他再服软,那他的威信将损失殆尽,以后想在颁发新的政令可就难了,若是他不服软,坚决执行新的政令,那也将是举步维艰。
这招就叫杀人诛心,逼崇祯杀这些死谏的人,再诛崇祯的心。
李若琏禀报完,垂手待命,殿内落针可闻,都在等待皇帝的雷霆之怒。
然而,崇祯只是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说实话,看过《大明王朝1566》的他第一时间想的就是让锦衣卫把他们全都抓住打一顿,但现在的崇祯还做不到这点,首先,他的心就不够狠。
“朕知道了,由他们跪着吧,他们不是要学海瑞,给朕上《治安疏》吗?朕给他们这个机会,让他们尽忠。”
“承恩。”
“老奴在。”
“去,传朕的口谕:诸生忧国,其心可勉,然风寒地冷,让尚膳监送些热粥、姜汤去。再让惜薪司拨些炭火,在远处给他们生几个炉子,别让朕的忠臣们冻着了。”
王承恩仿佛明白了皇帝的意图,他立刻躬身:“老奴遵旨,皇爷仁德,体恤士子,必能感化众人。”
呃…
显然,此时的崇祯却不明白王承恩为什么突然下跪,但他也不能去问,那样就显得他有些无能了,所以只能假装闭眼休息。
而王承恩此时的想法却不一样,皇爷的这招高啊,这哪里是感化?这分明是架起来烤。
皇帝不驱赶,不抓捕,反而表示关怀,这一下就把暴君阻塞言路的罪名轻轻卸开了。皇帝展现了仁君气度,那继续跪着的学子官员反而显得无理取闹,辜负圣恩。他们的悲情牌,瞬间失效了一大半。
消息传到皇极门外,跪着的学子和官员们都懵了。预想中的廷杖、诏狱没有来,来的却是粥和炭火。皇帝的口谕更是温和得让他们不知所措。一腔慷慨赴死的热血,撞上了一团柔软却坚韧的棉花,劲没处使,反而开始感到尴尬。
消息也飞快地传到了幕后策划的朝堂大佬们耳中。
温体仁与几位温党在值房里听到消息,捻着胡须的手顿住,半晌,嗤笑一声:“咱们这位皇上……近来手段倒是愈发老练了。”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失落的感叹,历史上温体仁在崇祯十年六月便被罢免,如今是三月份,温党在朝堂上已经岌岌可危了,所以一般情况下都会抓住一切机会逢迎上意,但京察司一事却不行,一旦京察司上位,东林党或许会不好受,但他温党的地位将更加岌岌可危,故而温党才会默契的与东林党一起发动这次学子抗议。
几乎与此同时,东林领袖之一的刘宗周在府中听闻,则是长叹一声:“陛下以此柔术应对,既不损圣德,又显我辈逼迫过甚。罢了……传话出去,让大家都散了吧。再跪下去,徒惹笑耳。”
皇帝不接招,反而展现了高姿态,他们再鼓动下去,非但达不到目的,反而会失去道义高地,显得是自己这边在无理纠缠。
软刀子,才最难对付。
夕阳西下,皇极门外的学子官员们,在喝了粥、烤了火,又得不到进一步指令的情况下,士气彻底瓦解,最终只能面面相觑,悻悻然地、灰头土脸地各自散去。
一场看似狂风暴雨的朝争,就这样被崇祯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无声无息地化解了。
武英殿内,崇祯听着骆养性回报众人已散,脸上没有任何得意之色,反而更懵逼了些,啊?这就没了,不会有什么阴谋吧?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啊?穿越而来的崇祯没有政治斗争的经验,根本不理解这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崇祯知道,这只是第一次试探,虽然试探的莫名其妙,但对手的反弹肯定不会停止,他们只是在寻找新的机会,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 而这种无声的、压抑的博弈,远比直接的冲突更加凶险。
夜,武英殿的暖阁
崇祯正被一场关于期末考试的噩梦纠缠,忽被一阵急促又刻意压低的呼声惊醒。
“皇爷…皇爷!万岁爷!醒醒!”
他猛地坐起,心脏狂跳,不耐道:“何事?”
“辽东八百里加急,皮岛危矣!”王承恩的声音都在发颤,双手捧上一份几乎被捏皱的军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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