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北京的肃穆不同,福建的安平镇却显得有些喜气洋洋。
南国六月,暑气正盛,但比天气更热的,是郑芝龙心中的一盘大棋。
靖海司的旗号已然竖起,与郑氏麾下的舰船合流,在东南沿海织成了一张无形却极具威慑力的税网。效果立竿见影,仅仅半个月,通过靖海司登记、由郑氏武装催收的商税,便达到了惊人的十万两白银!这笔巨款,按照协议,五五分成,五万两已解送暂时存入靖海司库房,而郑芝龙自己则通过打击那些试图逃避靖海司税收、不向靖海司交税的走私商船,所获却远超此数!这些打击走私商船所得的收入是不需要向朝堂与靖海司报备的,当然也无需与朝廷分成,尽数落入他的囊中。
书房内,郑芝龙看着账房先生呈上的粗略估算,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开海禁、设靖海司,对他而言非但不是枷锁,反而是一道将其海上霸权合法化、并带来更丰厚利润的护身符,朝廷得了实惠的税收,他郑芝龙则获得了更多的财富和更稳固的地位。
然而,另一份从南洋回来的心腹带来的报告,却让他微微蹙起了眉头。
“老爷,安南(越南)、暹罗(泰国)、占城等地,我等都已派人仔细查过,彼处虽产稻米,然其地亦非无穷无尽,且多有豪强掌控,内部消耗亦大。多方筹措,每年能稳定采购并运出的余粮,极限……恐怕也就在四十万石上下。”心腹恭敬地禀报,语气谨慎。
“四十万石……”郑芝龙的手指敲打着桌面。这个数字,对于意图缓解中原和北方巨大粮荒的大明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皇帝和朝廷的期望,显然不止于此。
他沉吟片刻,忽然,他想起一事,问道:“台湾(此时郑芝龙已大规模开发台湾西南部)那边,咱们自家地里,今年收成如何?库存还有多少?”
账房先生连忙回道:“回老爷,台湾土地肥沃,我们招募闽粤流民开垦,稻米一年两熟甚至三熟,产量颇丰。除自给自足、供应船队及本地囤积外,每年至少能有二十万石以上的余粮。而库存的陈粮则有四十万石,只是……以往多是囤积起来,或用于酿酒,或与土着交易,或备不时之需,并未大规模外售。”
“二十万石余粮……”郑芝龙重复了一遍,脑中飞快盘算起来,“安南等地能买四十万石,咱们自家再拿三十万石余粮,这就是七十万石。再从广东、福建等地的粮商手里,想想办法,溢价收购一些……凑到八十多万石,应当问题不大!”
他的心腹有些迟疑:“老爷,将台湾存粮也运往北方?这……是否会影响我们在台基业?而且收购南方粮食,价格恐怕……”
郑芝龙一摆手,打断了他:“眼光要放长远!如今你我是什么身份?是朝廷的官!做的是皇帝的买卖!这点粮食,算什么?”他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一丝老谋深算的笑意:“朝廷现在最缺的是什么?是粮食!是能喂饱军队、稳住百姓的粮食!银子咱们现在不缺了,用这些粮食,换来皇帝更大的信任,换来我郑家在大明朝廷里更稳固的地位,这买卖,比赚多少银子都划算!”
他站起身,踱了两步,决断道:“就这么办!立刻传令下去:台湾方面,即刻开始清点粮仓,将可动用的余粮全部准备装船;至于南洋方面,按四十万石额度,尽快签订购粮契约,组织运输;南方各地也要秘密收购粮食,注意不要引起市场太大波动。所有粮食,集中到泉州、厦门等港。”
“老爷,第一批运多少?往哪里运?”心腹问道。
郑芝龙眼中闪过一丝锐光:“第一批,要快,要显诚意!就运三十万石!直接从台湾和现有库存里调拨!目的地——”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天津卫!直送京畿!”
他要用这第一批三十万石粮食,砸向京城,砸出他郑芝龙的“忠心”和“实力”!这就是他最厚重的投名状!
“告诉下面的人,这是向陛下献粮,船队务必挑选最坚固的,水手挑选最精干的,沿途打起靖海水师的旗号,确保万无一失!粮食入库之时,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郑芝龙,是实实在在地为朝廷办事!”
“是!老爷!”心腹与账房先生皆凛然遵命。
数日后
泉州港内,一片前所未有的繁忙景象。一艘艘硕大的福船、鸟船密密麻麻地停靠在码头,空气中弥漫着稻米的清香。苦力们喊着号子,将一袋袋沉甸甸的粮食扛上船舱。
岸上,靖海司的官员与郑氏旗下的掌柜共同清点数目,登记造册,双方配合默契,效率极高。郑芝龙甚至派出了他的精锐战船在港口外巡弋,确保万无一失。
郑芝龙本人则在一众部将和靖海司官员的簇拥下,亲自来到码头视察。他看着眼前这粮山船海的壮观景象,心中豪气顿生。
朝廷设靖海司想分他的利?殊不知,他郑芝龙早已跳出了单纯海上劫掠和收保护费的层面。通过合作,他获得了官方身份,合法地扩大了财源,如今更是将触角伸向了国家的命脉——粮食供应。这笔粮食交易,朝廷要承他的情,皇帝要记他的功,而其中的采购、运输环节,他又岂会不从中运作,赚取应有的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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