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散去,众人各怀心思地离开瞻园。东林党人簇拥着钱士升,低声议论着毕自严许诺之事;漕运和地方的官员则三三两两,计算着如何在新格局中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少数失意者则面色阴沉,快步离去。
郑芝龙、东林党、地方官僚、漕运集团…… 这些原本可能互相掣肘甚至敌对的力量,被“漕运利益”、“商业机会”以及“朝廷武力”为线索,暂时捆绑在了“靖海司”这艘刚刚启航的大船之上。
虽然现在这个联盟脆弱无比,各方只是基于利益和恐惧暂时妥协,未来的摩擦、争斗甚至背叛几乎不可避免,但至少船已经开了出去。
当崇祯的靖海司在逐步形成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关中,却在酝酿一场腥风血雨。
破败的山神庙内,庙里神像早就没了脑袋,蛛网和灰尘结了厚厚一层。当中地上刨了个坑,篝火烧得噼啪作响,映着几张糙黑、焦躁又带着几分凶悍的脸,肉香混着汗臭和马粪味儿,在闷热的夜里搅成一团。
李自成蹲在火坑边,拿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火星子溅起来,落在他磨得发亮的皮甲上,他没戴头盔,头发胡乱扎着,额头上一道疤从眉骨划到鬓角,更添了几分煞气。他环视着围坐的几条汉子。
李自成开口道:“额说,各位掌盘子的,洪承畴和孙传庭那两个狗日的,鼻子比狗还灵,都把咱堵着关中里咧!再磨蹭哈去,等他们调齐了兵马,把口袋扎死,额这两万来号人,就得让人当饺子馅包了!”
他对面,一个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的汉子——过天星张五,撕咬着一条烤得半生不熟的羊腿,油糊了一嘴,含糊道:“闯王,你娃说话额都懂!可往哪走?潼关是那么好出的?孙传庭那老小子就在东边等着咱呢!硬碰硬,咱这点家当够填牙缝不?”
旁边一个精瘦些,眼神滴溜溜乱转的汉子——中斗星高迎恩,擦着手里的一把腰刀,阴恻恻地接话:“就是,自成兄弟,不是额说丧气话。咱现在合起来也就五万来人,能打的加起来连八千都没有,还疲得要死,饿得前胸贴后背。官军以逸待劳,守着雄关,咋冲?别没冲出去,先把老本赔光了。”他是高迎祥的族弟,自高迎祥被俘杀后,一直带着残部,行事越发谨慎,甚至有些多疑。
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股混不吝的劲儿:“怕个球!”说话的是奎木狼刘应封,他个头不高,但极其壮实,胸口护心毛都支棱着,“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冲不冲得出去,也得冲他娘的一下!总不能窝在这山沟沟里让人当兔子撵!闯王,你说咋弄,额老刘跟你干!”他是出了名的悍勇,但也是个莽夫。
李自成把树枝扔进火里,拍了拍手上的灰,猛地站起身,他个子高大,往那一站,篝火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墙壁上,仿佛那无头的神像活了过来。
“硬冲?额又不是瓜皮!”他声音陡然提高,目光如刀子一样刮过张五和高迎恩,“孙传庭和洪承畴那两个狗日的是厉害,但他们也不是三头六臂!他们想着额们不敢动,想着额们会在这关中之地被他们慢慢磨死!额偏不顺他们心意!”
他一脚踢开脚边一块碎砖,手指向东边:“额得到信儿,河南现在乱成一锅粥!刚刚六月,旱灾、蝗灾,官府的狗屁辽饷把人往死里逼!老百姓都快易子而食了!那是啥?那是干透了的柴火!额们这几万人扑过去,就是一颗火星子!一哈就能给他烧红了半边天!”
他凑近火堆,压低声音,却更加充满煽动力:“留着关中就是个死,叫官军一口一口吃了。冲出去进了河南,那就是龙归大海,虎入深山!有的是人跟额们一起干!粮食、人手,要啥有啥!到时候,额就不是这几万疲兵,是十几万,几十万的滚滚洪流!他洪承畴孙传庭再日能,能挡得住黄河水吗?”
刘应封听得两眼放光,猛地一拍大腿:“着啊!闯将说得对!去河南吃香的喝辣的!在这啃黄土拌西北风有球意思哩!”
张五啃羊腿的动作慢了下来,显然被说动了些,但还在犹豫:“理是这么个理……但是潼关……”
“潼关咋了?”李自成打断他,脸上露出一丝狠厉狡黠的笑,“谁说要硬打潼关了?官军以为额门要死磕潼关,额给他来个声东击西!额们先带着人马把关中搅乱,猫抓耗子先耍他一下,等他们把人分散开,额们再突围。额带老营弟兄做出强攻潼关的架势,把孙传庭的主力吸过来,你几个带着额们合起来的所有人马,轻装简从,从南边山沟野地里给额钻出去!等你们突过去了,额再甩开孙传庭,追你们去!”
他看向高迎恩:“高兄弟,你心思细,探路绕道的活儿你得挑起来!” 又看向张五:“张大哥,你人马壮,突围的时候你得顶在前面开道!” 最后看向刘应封:“刘兄弟,断后阻截追兵的硬仗,得你来!”
分派得清楚明白,既用了各人所长,也把最危险的任务揽给了自己和最信任的猛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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