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诡人间 第49章 陈定一的尬道法

王雷那灾难性的、却充满坚韧意志的机械舞，如同一块砸进死水潭的顽石，虽然未能破开屏障，却实实在在地搅动了那粘稠的绝望，让那毁灭的进程出现了片刻的凝滞与困惑。舞台上弥漫的狂怒气息，被一种更加诡异、难以定义的氛围所稀释。

轮到他了。

陈定一。

这位自幼清修、持身守正、视道门仪轨为性命的龙虎山传人，此刻要面对的，或许是他修行生涯中最大的一道魔障——并非来自外邪，而是源于内心，并且需要他以一种近乎“亵渎”自身信仰的方式，去亲手打破它。

苏小婉的学术旁白适时响起，声音依旧冷静，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观测到个体‘王雷’通过非标准行为模式引发能量场扰动。现引入第二组变量：个体‘陈定一’，将尝试以传统仪式框架为基础，进行……**型性演绎，观察其对核心执念‘表演仪式性’的干涉效应。” 她手中的破铃铛再次发出“咔嚓铃”的刺耳声响，像是在为这荒诞的实验标注节点。

王雷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拄着光炬，剧烈地喘息着，汗水与血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仍死死盯着陈定一，那目光中不再是命令，而是同行者之间的托付与鼓励。

林天明更是屏住了呼吸，他灵觉敏锐，能清晰地感觉到陈定一身上那剧烈挣扎的气息，以及周遭因王雷的“表演”而变得有些“敏感”和“不确定”的黑色能量。

陈定一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清澈沉静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深处是心魔肆虐后的残垣断壁，以及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然。他看了一眼苏小婉，看了一眼王雷，最后目光与林天明担忧的眼神接触了一瞬。

他明白了。这不是儿戏，这是战争。一场用灵魂最不堪的姿态发起的、针对扭曲根源的逆向冲锋。

他深吸一口气，这口气息带着血腥味和道力枯竭的滞涩感。然后，他开始了。

他依旧脚踏七星，步伐方位精准无比，符合北斗玄理。但每一步踏出，不再是道韵天成的飘逸，而是如同初学广播体操的小学生，动作幅度被刻意放大到夸张，抬腿、落脚，带着一种笨拙的、一板一眼的“认真”，慢得令人发指。

他口中诵念的，依旧是龙虎山正统的《净天地神咒》：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咒文庄严肃穆，蕴含着降妖除魔的无上伟力。然而，配合着他那夸张的、如同慢放镜头般的“七星步”，以及他随之摆动的、极其僵硬、如同关节里灌了铅的手臂动作，形成了一种足以让任何玄门中人看了都要吐血三升的强烈反差！

这根本不是步罡踏斗，这更像是……老年康复中心晨练版的北斗广播体操！

尤其是当他诵到“八方威神，使我自然”时，按照仪轨，应配合手印，引动八方之气。陈定一确实结印了，手指掐诀标准无误。但他的整个身体，却随着结印的动作，如同一个不平衡的不倒翁，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却肉眼可见的幅度，左右摇摆起来！脸上还努力维持着诵经的庄重表情，但紧蹙的眉头和紧闭的双眼，暴露了他正在进行着何等惨烈的“自我毁灭”！

“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他继续念着，试图做一个转身的动作，结果身体转过去了，脚却没完全跟上，差点把自己绊了个趔趄，幸好他下盘功夫扎实，强行稳住，但那姿势更是扭曲得无法形容。

林天明看得眼角直抽抽，忍不住低声吐槽：“道……道长，您这驱邪舞……是跟公园里甩鞭子的大爷跨界学的吗？这韵律……挺别致啊……”

王雷也看得目瞪口呆，他以为自己的机械舞已经够突破底线了，没想到陈定一这“尬道法”更是重量级，这已经不是在跳舞了，这是在用自己的道统尊严当燃料，进行一场惨烈的自爆式攻击！

然而，效果却是惊人的！

如果说王雷的机械舞是一种无法归类的“噪音干扰”，那么陈定一这庄重咒文与滑稽肢体极致反差的“尬道法”，则像是一柄带着倒刺的钩子，直接钩向了小丑执念结构中关于“仪式”、“表演”的核心部分！

阿喜的小丑表演，本就是一种特定的“仪式”，他渴望通过这种仪式（表演）来获取“欢笑”（结果）。而陈定一此刻的行为，等于是在用另一种极其蹩脚、却又真实无比的“仪式”，去嘲讽、去解构、去污染它所执着的那个“仪式”！

“吼——！！”

那小丑第一次发出了清晰的、混合着狂怒、困惑以及一丝……被冒犯的精神咆哮！它周身的黑色能量不再是简单的沸腾，而是开始出现了混乱的、如同短路般的能量溅射！那些黑色丝线疯狂扭动，仿佛在试图解析这完全不合逻辑的“仪式表演”，却导致了自身能量循环的紊乱！

它那双“神蚀之眼”旋转的速度时快时慢，极不稳定，那暗红色的漩涡中，甚至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如同数据错误般的杂色！

陈定一对此浑然不觉，或者说，他已将全部心神投入了这场对自身而言最为残酷的“表演”中。每一次滑稽的踏步，每一次僵硬的挥手，都在碾碎他过往的修行认知，却也像是在将他从心魔的桎梏中一点点剥离出来。一种明悟，在极致的尴尬与痛苦中悄然滋生——法无定法，心魔亦由心生。执着于形式，反受其困。今日之‘亵渎’，或许正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破障’？

他的动作，依旧笨拙，依旧滑稽，依旧让旁观的林天明恨不得用脚趾在现场抠出三清祖师的神像。

但其中蕴含的那份“真实的、试图完成某种仪式的意图”，以及那咒文本源的力量（即便被滑稽动作稀释），却像是一把沾满了污泥的钥匙，开始猛烈地刮擦着锈死的心锁，也撼动着那小丑赖以存在的、扭曲的仪式根基。

第二重冲击，由道士最不堪的“尬舞”完成。舞台的荒诞程度，再次飙升。而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绝望壁垒，裂缝正在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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