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谐帷幕”的雏形在后方星域艰难编织,而“远望”舰队依旧在深空中孤独跋涉,如同一叶执着探寻宇宙真相的扁舟。在“星灵”于一次深度冥想中捕捉到的、源自宇宙微波背景辐射极细微畸变的指引下,舰队耗费巨大能量,进行了一次前所未有的超远距折跃,抵达了银河系一处堪称“遗忘尽头”的旋臂末梢。这里,恒星稀疏得如同风中残烛,物质密度低到令人心悸,仿佛是创世之手随意涂抹后,又被橡皮擦狠狠擦拭过的荒芜画布边缘。
然后,他们看到了“它”。
没有预兆,没有过渡。就在舰队脱离超空间、常规传感器重新校准的瞬间,所有的读数——能量波动、粒子流、引力涟漪、时空曲率——全部归零。
不是探测不到信号,而是信号本身,连同承载信号的物理载体,在那里彻底“消失”了。
前方的星空,呈现出一片无法用“黑暗”形容的“无”。它不是吞噬光线的黑洞世界,也不是空无一物的虚空。它是一种概念上的、绝对的存在否定。肉眼望去,那里没有任何星辰,甚至没有背景的宇宙微波辐射光辉,只有一片比最深邃的黑暗还要深邃、还要“干净”的、无边无际的、无法定义颜色与质感的“空”。它像一道横亘在宇宙中的、平滑到令人作呕的绝对边界,将尚存的、仍有物质与能量运动的“正常”宇宙,与另一侧那无法理解的“非存在”,截然分开。
“逻辑基石”号冰冷的报告声在死寂的频道中响起,带着一种近乎系统错乱的电子颤音:“警报:前方0.3光年处,检测到绝对物理常数失效区。光速、普朗克常数、精细结构常数……所有基础物理参数读数……为零。误差:零。时空曲率:绝对平坦。量子涨落:无。信息熵:无定义。该区域……拒绝一切物理交互与信息传递。初步定名:归零之地。”
“共鸣之泪”的意识波动传来,那空灵的声音此刻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近乎信仰崩塌般的战栗:“没有‘存在’的回响……没有‘变化’的涟漪……没有‘时间’的流淌……甚至没有‘虚无’的概念……那里是……一切的……‘之外’……是‘是’与‘非是’的界限本身……我……无法感知……无法理解……” 这位古老意识的使者,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深切的、源自存在本能的恐惧。
“哀伤挽歌”的光谱彻底黯淡、凝固,如同被冻结的极光,传递出的只有一片冰冷的、绝对的、失去所有“情感频率”的“死寂”。它无法“歌唱”,因为它所依存的、宇宙背景的“韵律”,在那里,不存在。
“探索者”号上,所有人类成员,无论科学家还是士兵,都感到一种灵魂层面的、生理性的严重不适。那不是对黑暗或未知的恐惧,而是一种更本质的、对“存在”本身被否定的晕眩与恶心。仿佛你毕生认知的整个世界——物质、能量、时间、空间、思想、情感——在你面前被证明只是一层薄纱,而薄纱之后,是连“空无”都谈不上的、纯粹的、绝对的“无意义”。
艾琳娜的女儿,舰队心理学顾问林晚,脸色惨白地抓住扶手,低声喃喃:“这不是死亡……死亡是存在的终结态……那里……从未有过‘存在’……那是……逻辑的坟场,意义的真空……”
李琟的弟子,那位伦理学家,则死死盯着那片“无”,眼中布满血丝,仿佛在凝视一个吞噬一切哲学的终极黑洞:“Ω恐惧热寂,恐惧无序……但热寂至少还有‘熵’的概念,无序也是相对于有序而言……可这里……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对立的双方,没有过程,没有状态……这是……‘可能性’本身的死亡……”
震惊过后,是近乎癫狂的、混合着恐惧与求知欲的研究冲动。在“基石”那跨越星空传递来的、极度凝重且带着明确警告意味的规则涟漪的许可与监控下,舰队在绝对安全距离(距离边界至少一光年)外,展开了人类文明有史以来最为谨慎、也最为雄心勃勃的一次探测行动。
“岩核”释放了数以万计的、具备最基础逻辑回路的微型探针。这些探针以极慢的速度驶向“归零之地”的边界。在抵达边界的一刹那——没有碰撞,没有湮灭,没有进入另一维度的迹象——探针发出的所有信号,瞬间、同步、彻底地消失了。不是中断,而是仿佛从未存在过。探针本身,在传感器上,也从“存在”的列表里,被干净利落地“抹去”。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连探针曾经存在过的“历史痕迹”——其发射时消耗的能量、对空间造成的微弱扰动、甚至观测者记忆中关于它发射的“事实”——都开始以无法理解的方式变得“模糊”和“不确定”。仿佛“归零之地”不仅在吞噬现在,还在侵蚀与之相关的过去。
“星灵”尝试将一丝极其微弱的、无指向性的意识触须延伸过去。在触及边界的瞬间,那部分意识没有传来任何感知,而是直接“丢失”了。不是被摧毁,而是如同伸入了绝对零认知的领域,关于那部分意识的“存在感”本身,从“星灵”的整体意识中被“切除”了,留下一个平滑的、无法理解的认知断层。“那里……拒绝被‘认知’……” “星灵”的波动虚弱而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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