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白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数据和化学式。
碳化硅晶体生长炉的模拟曲线在投影布上缓缓滚动,那条代表缺陷密度的红色线条,在800 cm?2的阈值附近反复震荡,始终无法突破到500以下的军标区域。
“问题不在工艺参数。”
林海用激光笔指着曲线上的几个峰值点,“我们试了七种不同的温度梯度,三种气体配比,甚至调整了籽晶的偏转角度——每次都是这里,晶体生长到十七毫米左右,缺陷密度必然飙升。”
他转身看向长桌尽头,“陆总,我们可能真的撞上材料瓶颈了。”
陆晨的目光从数据报表上抬起。
会议室里坐着核心团队的每一个人:张明远在纸上快速演算着什么,眉头紧锁;沈南星面前摊着西南应用物理研究所的公开论文汇编;王建国则盯着那份刚送到的快递文件,面色凝重。
那是西南所寄来的合作意向书草案,措辞礼貌,条件清晰,但字里行间透着某种审视。
“林工说的那个异常现象,”陆晨开口,声音平静,“再详细说一次。”
“上周三,第四批次长晶实验。”林海切换投影画面,调出一组微观结构图,“我们在例行电镜观察时发现,靠近加热器支撑杆的区域,晶体内部出现了一种……异常的纳米级互锁结构。”
他放大图像。
那是一种如同藤蔓交织般的微观形貌,在碳化硅晶格中蔓延。
“当时以为是污染,但做了EDS能谱分析后——”林海顿了顿,“成分是氧化钇稳定氧化锆,也就是YSZ。可我们的生长炉里,根本不该出现这种材料。”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加热器支撑杆的涂层材料。”张明远突然说,笔尖在纸上停住,“三年前的一篇日本论文提到过,某些高端长晶炉会采用改性YSZ做热端部件的防护层,但那是实验室级别的……”
“我们的设备是国产改装的。”陆晨说,“采购清单上写的是‘耐高温陶瓷涂层’,没具体标明成分。”
“所以是意外。”沈南星总结道,“设备部件在高温下发生微量剥落,杂质进入晶体生长区,却阴差阳错形成了某种……结构强化效果?”
“只是猜测。”林海调出力学性能测试数据,“但事实是,含有这种‘污染’区域的晶体切片,在1800℃高温下的抗蠕变性能,提升了百分之四十。”
他看向陆晨,眼神里压着某种兴奋,“陆总,如果这不是偶然——如果我们能可控地复现这种结构——”
“那就是我们破局军标500缺陷密度的钥匙。”陆晨接上了后半句。
会议室的气氛微妙地变化了。
王建国轻咳一声,把那份意向书往桌子中央推了推,“西南所那边,给的回复期限是十五个工作日。他们的技术负责人陈主任,下周三会带团队来开发区考察。”
他顿了顿,“意向书第三条,合作前提:我方需提供‘完整的工程化能力证明’。”
“翻译一下,”沈南星笑了笑,“他们要先看看我们是不是真的有能力把LZ-8材料从实验室配方,变成能稳定生产的工业产品。”
“合情合理。”张明远说,“LZ-8是西南所捂了五年的王牌,耐高温性能比常规YSZ高一个数量级。如果他们怀疑我们只会纸上谈兵,那根本不会发这份意向书。”
“但我们的工程化能力,”林海指了指投影上那条顽固的红色曲线,“现在被卡在自己的材料瓶颈上。”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陆晨。
窗外的天色渐暗,开发区远处传来货车的鸣笛声。陆晨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黑色记号笔。
他在左侧写下“改性YSZ”,右侧写下“LZ-8”。
然后在中间画了两条平行的虚线。
“我们没有时间做单选题。”陆晨转身,笔尖敲在白板上,“军标攻关的窗口期只有六个月,‘琉璃’项目组每周都在催进度。西南所的合作必须拿下——那不仅是技术来源,更是政治背书。”
他在“LZ-8”下面划了双横线。
“但改性YSZ的意外发现,可能是系统性的突破契机。”笔尖移到左侧,“林工,你需要多少人手和资源,能在三周内完成可控复现实验的初步验证?”
林海快速估算,“至少要抽调等离子体诊断组一半的人,电镜室全天排满,还需要定制一批不同配比的YSZ喷涂试片……”
“给你。”陆晨打断他,“王经理协调内部资源,优先保障这个方向。”
王建国点头记下。
“张教授。”陆晨看向张明远,“你负责西南所的对接。他们下周三来,我们要准备三样东西:第一,碳化硅量产线的全流程演示;第二,等离子体诊断系统的实时数据验证;第三——”
他顿了顿,“一份关于‘高温结构材料工程化路径’的技术白皮书,重点写我们如何从实验室数据,推导出产线工艺参数的方法论。具体配方可以模糊,但方法论要扎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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