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清晨,天空是铅灰色的,天气预报说有小雨。
燧人科技新厂区的主干道清扫得一尘不染,欢迎横幅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沈南星提前两小时就到了,最后一次检查路线安排、展示点位、茶水准备,甚至卫生间里的纸巾和洗手液都确认过。
“接待手册、产品样本、数据简报,都就位了。”她对身边的行政主管说,“调研组九点半抵达,先看一号车间石墨烯浆料生产线,然后是研发楼的透明电极实验室,最后在会议室做汇报。全程预计两小时十分钟。”
“媒体呢?”
“三家专业媒体,两家本地官媒,都安排在跟随队伍末尾,有专人引导。”沈南星看了眼手表,“安保已经就位,所有参观区域禁止拍照的区域都有明显标识。”
她深吸一口气。这是燧人第一次在如此正式的官方场合亮相,不能有任何差错。
与此同时,研发楼三层的实验室里,气氛却有些紧绷。
“信号干扰太大,基线漂移严重。”林海盯着示波器屏幕上扭曲的波形,额角有汗,“硬件原型一靠近等离子体设备,采集到的光谱信号就全是噪声。物理隔离试过了,屏蔽层也加了,效果都不理想。”
临时搭起来的诊断系统原型机摆在实验台中央——一个黑色的金属盒子,连着光纤探头和一块七英寸的显示屏。按照设计,它应该实时显示两个关键特征值的变化曲线。但现在,屏幕上只有一片混乱的毛刺。
“射频源的电磁干扰。”张明远判断道,“我们的等离子体发生器是13.56兆赫兹,功率上百瓦。这套原型机的信号调理电路没做足够的滤波和隔离。”
“可调研组两小时后就要来了!”一个研究生急道,“原计划是要展示这套系统初步运行……”
“那就改变计划。”陆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走进实验室,看了眼原型机,“把它搬到隔壁的静态展示区,接上我们昨天准备好的‘模拟信号发生器’,播放一段处理过的理想数据曲线。旁边放说明牌,写清楚‘等离子体在线诊断系统(研发中,原型测试阶段)’。”
“这……算不算造假?”林海犹豫。
“展示研发过程,不叫造假。”陆晨语气平静,“但我们自己得清楚问题在哪。林工,你现在带两个人,专注排查干扰源。重点检查接地、电源滤波、和信号线的屏蔽层接法。张老师,你负责给调研组的专家做技术讲解——如果对方问得深,就如实说我们遇到了电磁兼容问题,正在攻关。”
他顿了顿:“记住,专家们见过太多完美演示了。一个真实的、正在解决中的技术难题,有时候更能说明我们在做实事。”
林海和张明远对视一眼,点头:“明白了。”
“还有,”陆晨补充,“把昨天那批良率73%的透明电极样品准备好,附带第三方检测报告原件。数据要经得起当场翻阅。”
八点四十分,陆晨接到沈南星的紧急电话。
“刚刚收到一封匿名快递,里面是……”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翻看,“一份检测报告的复印件,显示我们三个月前送样的一批石墨烯浆料,在第三方机构复测时,‘体积电阻率’数据与我们提供的报告有15%的偏差。还有几张照片,看起来像是我们的生产车间,但有工人违规操作的场景——没穿防尘服,物料堆放混乱。”
陆晨眼神一凝:“原件呢?”
“快递里只有复印件,没有署名。从邮戳看是昨天从本市寄出的。”沈南星语速很快,“显然是算准了时间,要在调研日当天发难。怎么办?要不要主动向调研组说明?”
“不。”陆晨思考了几秒钟,“你现在立刻做三件事:第一,找出我们那份原始报告的存档和送样记录,准备好所有原始数据。第二,联系那家第三方机构,确认他们是否真的做过复测,是谁委托的。第三,查清楚照片是哪个车间、什么时候拍的——如果是老厂区搬迁前的旧照片,就好解释了。”
“如果调研组有人当场提出呢?”
“那就当场回应。”陆晨说,“数据偏差可能有多种原因——测试方法、样品保存状态、仪器校准。我们有原始记录,不怕对质。至于照片,如果是真的,就承认那是老厂区规范管理前的历史问题,并展示新厂区的标准化车间作为对比。”
他的声音很稳:“记住,这种指控的关键在于‘突然性’和‘疑似’。只要我们准备充分、回应迅速,它反而能成为我们展示规范管理和技术自信的机会。”
“我马上去办。”沈南星挂了电话。
陆晨放下手机,看向窗外。雨开始下了,细细的雨丝斜打在玻璃上。
阴影果然来了,而且选了一个最合适的时间。
九点二十分,调研组车队驶入厂区。三辆黑色轿车,下来七八个人,有开发区管委会的领导,也有市经信委、科技局的官员,还有两位从省里请来的行业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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