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陆晨的车驶入厂区时,天色已是一片铅灰。雨还没下,但空气湿重得能拧出水来。
他没有先回办公室,而是直奔位于厂区西北角的特种材料车间。七号炉所在的区域已经被黄色警戒线隔离,几个穿着工装的技术人员正围着炉体做初步检查。林海蹲在控制台前,盯着屏幕上冻结的故障数据,脸色在监控器的荧光下显得铁青。
“陆总。”林海听到脚步声,站起身,手里拿着一叠刚打印出来的数据记录。
“直接说情况。”陆晨扫了一眼被打开外部检修盖、内部焦黑一片的生长炉,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刺鼻的过热材料气味。
“直接原因是主加热区的一支热电偶在降温阶段突发性失灵,反馈温度比实际低了近九十度。”林海指向屏幕上一条骤降的曲线,“控制系统接收到错误信号,判定温度过低,于是持续加大功率输出,导致实际温度在短时间内飙升,直到被二级高温报警器强制切断。”
“热电偶失灵是偶发故障?”
“如果是偶发,通常表现为信号飘移或中断,反馈值应该是乱码或归零。但这次,”林海抽出另一张更细化的数据图谱,“失灵的热电偶,反馈的是一个非常‘平滑’且‘合理’的低温下降曲线,完美模拟了正常降温过程。这更像是一个……被精心设计的错误信号。”
陆晨眼神一凝:“人为修改了信号?”
“控制系统的核心程序我们自查过,没有被篡改的痕迹。”林海摇头,“问题可能出在硬件层面,或者信号传输路径上。我们在这支失效热电偶的连接端子附近,发现了极微量的、非本设备原用的高阻抗凝胶残留。这种凝胶如果涂抹在关键接点上,可以导致信号衰减和失真。”
“也就是说,有人可能通过外部接触,对测温元件做了手脚,让它在特定时刻‘说谎’?”
“这是目前最合理的怀疑。”林海声音低沉,“而且时机选得非常毒辣。选在自动降温、人员监控相对松懈的后半夜;目标是这台最老、监控相对薄弱,但正在运行关键对比实验的炉子。目的可能不止是破坏一炉晶体,更是要打乱我们的研发节奏,甚至……制造安全事故。”
陆晨沉默地看着那台冒着寒气的破损设备。这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了,这是试图从物理上摧毁他们的研发能力。
“证据链能固定吗?”他问。
“残留物已经取样封存。相关时间段的监控,包括车间出入口、设备周边的,都已经备份。但……”林海顿了顿,“对方很专业,避开了主要摄像头,我们没拍到直接的可疑人物画面。而且,这种程度的硬件干扰,需要一定的专业知识和对设备布局的了解。”
“内鬼的可能性?”陆晨问得直接。
林海脸上闪过痛苦和一丝不确定:“七号炉项目组连我在内一共六人,都是跟了一年以上的老人。我不敢说百分百,但……从感情上,我不愿意相信。昨晚的值班记录和门禁刷卡显示,只有负责巡检的小王在凌晨两点左右进出过一次,时间很短,符合规程。他本人对此完全否认。”
“先不要惊动任何人。”陆晨快速决断,“对外统一口径:设备老化,偶发故障。你立刻组织人手,评估损失和修复方案。这台炉子要尽快恢复,不能耽误后续实验。内部调查,你和我单线进行,从物料领取记录、近期人员异常表现、以及谁最了解这台炉子的‘老毛病’入手。同时,所有核心设备的直接物理接触权限,立即收紧,增加一道由你或张老师亲自确认的流程。”
“明白。”
“另外,”陆晨看向林海,“这次事故,有没有让你对‘温度振荡’的设想,有新的看法?破坏者似乎想阻止我们在这条路上继续走。”
林海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重新燃起技术人员的专注:“您这么一说……他们破坏的是我们验证‘缓变退火’方案的炉子。这个方案和‘温度振荡’思路不同,更温和保守。如果振荡思路是对的,那破坏者或许是想把我们引向更稳妥、但也更慢的路径?或者,他们单纯只是想制造混乱?”
“都有可能。”陆晨道,“但对我们而言,明确了有人不想我们顺利前进,本身就是一种信息。加强安保,加快你新思路的验证——如果条件允许,用其他炉子做小规模尝试。”
就在陆晨处理工厂事故的同时,北京,沈南星刚刚送走王处长一行。初步的共识备忘录已经草签,虽然大量细节待定,但合资公司的框架总算向前推进了一大步。
她回到酒店房间,疲惫地松开发髻,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给陆晨写汇报邮件。屏幕右下角,加密通讯软件弹出新消息提示。是她的一个大学同学,现在在某大型跨国材料企业中国区法务部工作。
消息很简短:“南星,听说你们在搞石墨烯透明电极?最近圈子有小道消息,有家国际巨头在内部评估‘潜在威胁清单’,亚洲区新上榜的名字不多,你们‘燧人智燃’好像在里面。仅供参考,勿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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