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限工艺矩阵实验在苏州车间连夜展开。为了最大限度利用时间,“华真一号”被调整到接近满负荷运转状态,不同参数组合的小型基片如同流水线上的零件,被机械臂送入真空腔体,接受不同配比、不同工艺条件下的沉积。
实验设计涵盖了张明远和李明恺能想到的所有可能性:真空度梯度、沉积温度窗口、等离子体功率与气体流量的数十种组合、甚至尝试了在沉积过程中引入微量的活性气体来“原位清除”杂质。每完成一批沉积,样品就被立刻送往旁边的快速检测区,进行划痕法结合力初测和简易热震试验(高温炉加热后空冷)。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也是一场对设备和团队极限的考验。林海已经近四十个小时没有合眼,眼球布满血丝,靠浓咖啡和意志力强撑着。杨波同样守在车间,华真的工程师们轮班保障设备,应对着高频次启停带来的各种小故障。
“第四十七号参数组,结合力达标,但热震后边缘出现轻微剥落!”
“第六十二号参数组,结合力偏低,但热震表现异常好!”
“第八十九号参数组……沉积失败,涂层不均匀。”
数据如潮水般涌来,庞杂而矛盾。初步筛选后,有希望进入下一轮精细测试的参数组合被标红,仍有二十几种。
“不够,筛选条件还不够快。”张明远盯着数据板,声音沙哑,“热震后的微观形貌分析太慢,我们需要更直接的‘判据’。”
李明恺忽然道:“或许……我们可以关注涂层沉积过程中的‘在线光谱’信号?不同的杂质和工艺条件,可能会在等离子体发射光谱中留下特征指纹。如果我们能建立光谱特征与最终性能的快速关联,哪怕只是粗糙的负相关,也能帮我们大幅缩小范围。”
这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在线光谱通常用于监控工艺稳定性,很少直接用于快速筛选未知工艺。
“试试看!”林海立刻支持,“把之前所有批次沉积时的光谱数据全部调出来,和它们的最终性能做关联分析!用机器学习,暴力拟合!我们现在需要的是线索,不是完美的模型!”
燧人积累的海量数据和强大的计算能力此刻派上了用场。算法团队连夜开工,将光谱的数千个特征峰与样品的结合力、热震表现等关键指标进行关联挖掘。
十二小时后,初步结果出炉:他们发现了三个光谱特征峰(分别对应某些碳氢碎片和特定金属氧化物的激发态)的相对强度,与涂层最终出现碳残留脆性点的概率有较强的统计相关性。
“有门!”李明恺精神一振,“用这三个峰作为‘红灯指标’,凡是沉积过程中它们强度超过某个阈值的参数组合,直接淘汰!这样能过滤掉至少一半的选项!”
新的筛选规则被应用到后续实验中,果然,被淘汰的参数组,其样品在后期的精细检测中大多证实存在问题。搜索范围被迅速缩小到八个最有希望的参数窗口。
就在这时,高桥健一的回应来了。
不是通过沈南星,而是一封直接发送至燧人官方邮箱、措辞正式却暗藏机锋的公函。公函以昭栄中国的名义,“关切”地提到“获悉燧人科技在关键原材料供应上遇到困难”,并表示“作为行业领导者,昭栄始终致力于维护健康、稳定的产业生态”,愿意“在符合商业规则和双方共同利益的前提下”,协助燧人“评估和解决供应链挑战”。
公函的附件是一份非正式的“合作意向要点”,内容比酒会试探更具体:昭栄愿意利用其影响力,确保美国M公司对燧人的供应在两周内恢复正常,价格涨幅控制在5%以内。作为“对等互惠”,希望燧人能“重新考虑其在部分新兴细分市场的扩张节奏”,并与昭栄建立“定期的、非对抗性的技术交流机制”,共享“部分非核心的市场动态与技术趋势信息”。
这相当于要求燧人让出未来增长空间,并变相接受某种程度的“监控”。
陆晨将公函内容在核心层通报。林海气得一拍桌子:“欺人太甚!这是要我们自断手脚,还要给他们当情报员?!”
“他们急了。”沈南星冷静分析,“我们用国产替代测试和强硬态度回应,显示这条供应链要挟的效果可能不如预期。所以他们抛出更具体的条件,想尽快达成交易,锁定战果。那个‘技术交流机制’,就是想摸清我们的底牌和动向。”
“九天研究院的合作,他们知道了吗?”张明远问。
“应该还不知道,那边保密级别很高。”陆晨沉吟,“但这封公函也提醒我们,昭栄对我们渗透的**有多强。回复他们,措辞礼貌但坚决:感谢关注,燧人已通过多元渠道妥善应对供应链问题,无需外力介入。对于技术交流,我们始终欢迎基于平等、公开原则的学术讨论,但对非正式的、带有前提条件的‘信息共享’不感兴趣。”
他要让昭栄明白,燧人不是可以被胁迫的对象。同时,他也想看看,在“供应链牌”效果不佳的情况下,对方下一张牌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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