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木真的金帐,昔日象征着草原最高权力与团结的中心,此刻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炭火盆依旧燃烧,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帐内,各部首领、使者分列左右,但气氛与以往截然不同。不再有豪迈的笑声和热烈的讨论,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以及隐藏在低垂眼睑下的猜忌与警惕。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丝线紧绷着,稍有不慎便会断裂,引发血腥的冲突。
铁木真高踞上首,面沉如水,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帐下众人。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看似恭敬的姿态下,涌动的暗流。一夜之间,七位重要的部落首领遇刺,死状各异,但现场留下的种种痕迹,却都诡异地指向了联盟内部的其他成员。
“大汗!”终于,乃蛮部的老使者沙哑着开口,打破了令人难堪的沉默。他脸上带着悲愤和难以掩饰的疲惫,“我乃蛮部接连损失两位千夫长,巴特尔首领更是中毒身亡!现场发现的骨饰,分明是弘吉剌部武士所有!此事,必须给我乃蛮部一个交代!”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对面弘吉剌部的代表。
弘吉剌部的代表是个年轻人,闻言立刻涨红了脸,激动地反驳:“放屁!我们弘吉剌部的长老也死得不明不白!有人看见是你们乃蛮部的人下的黑手!你们这是恶人先告状!”
“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
眼看争吵一触即发,克烈部的首领重重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交代?谁知道是不是有些人贼喊捉贼?我克烈部答应提供的牛羊迟迟未足数,不就是因为有些人暗中克扣,中饱私囊,现在怕事情败露,索性杀人灭口?”
他这话意有所指,顿时让好几个部落的代表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物资分配不公,本就是积怨已久的问题。
“克烈!你休要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够了!”铁木真猛地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他冰冷的眼神如同刀子般刮过每一个人的脸,“本汗再说最后一次!这是夏人的奸计!目的就是让我们自相残杀!谁再敢内讧,休怪本汗军法无情!”
帐内暂时安静下来,但那种压抑的对抗情绪并未消散,反而在铁木真的高压下,沉淀得更加深沉。每个人都在心中盘算着自己的得失,衡量着忠诚与生存的界限。
然而,猜忌的毒芽一旦破土,便再难遏制。
会议不欢而散后,各部首领返回自己的营地,第一件事便是下令收缩防线,加强戒备。原本互相毗邻、互为犄角的营地,此刻却仿佛变成了一个个孤立的堡垒,巡逻的骑兵相遇时,不再有往日的招呼,而是充满了警惕和审视,手都不自觉地按在了刀柄上。
乃蛮部与弘吉剌部原本相邻的牧场,一夜之间多出了一条无形的界限,双方牧民都被告诫不得越界,否则格杀勿论。
克烈部更是以“防止奸细”为名,单方面封锁了一条通往前方营地的重要水源通道,引发了被断水部落的强烈抗议,几乎酿成武装冲突。
联合出兵?统一调度?已经成了空谈。铁木真下达的征调命令,得到的回应是各种各样的推诿和拖延。
“大汗,我部战马染疾,需要休养,暂时无法出动。”
“大汗,上次作战损失惨重,勇士们需要时间恢复士气。”
“粮草不济,儿郎们饿着肚子,实在无力再战。”
理由五花八门,核心只有一个:保存实力,观望风色。
甚至,开始有流言在底层士兵和牧民中悄然传播:
“听说了吗?大汗其实早就想除掉那些不听话的部落了,这次不过是借刀杀人。”
“跟着大汗打仗,好处捞不到,反而把老家都打穷了,现在连盐都吃不上了!”
“我看啊,再这样下去,别说打夏人了,咱们自己人就得先打起来!”
军心涣散,士气低落到了极点。昔日那支嗷嗷叫、战意昂扬的蒙古联军,此刻更像是一盘被迫聚集在一起的散沙,风吹即散。
铁木真站在金帐外,望着远处那些彼此提防、壁垒森严的部落营地,胸口仿佛堵着一块巨石。他一生征战,经历过无数艰难险阻,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到无力。敌人的刀剑不可怕,可怕的是来自背后的冷箭和内部的分崩离析。
“大汗,”木华黎走到他身后,声音沉重,“情况不妙。各部离心,军无战心。夏人这一手……太狠了。”
博尔术更是焦躁地来回踱步:“大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想办法重整旗鼓!要不,我们再组织一次强攻,只要打破野狐岭,缴获了夏人的物资,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
铁木真缓缓摇头,目光依旧望着远方:“强攻?拿什么攻?各部现在还会听从号令,齐心协力吗?只怕我们前脚出发,后脚营地就自己乱起来了。”
他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传令,明日清晨,召集所有千夫长以上将领,于金帐前举行‘歃血盟誓’!本汗要亲自与他们饮下血酒,对长生天起誓,共抗外敌,永不相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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