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陆沉的脖颈流进衣领,像一条冰冷的蛇在脊背上蜿蜒爬行。他站在公交站台下,看着23路车尾灯在雨幕中渐渐模糊成两团暗红色的光晕。车上乘客透过起雾的窗户投来漠然的目光,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浑身湿透的年轻人怀里紧抱着的破旧外卖箱。
终点站到了,请所有乘客下车。
机械女声响起时,陆沉才发现自己坐过了十二站。这里是城郊结合部,路灯间隔很远,偶尔亮着的几盏也像患了白内障的老人眼睛,昏黄而模糊。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22:17,屏幕右上角的电量标志已经变红,提醒他今天还没顾上充电。
雨小了些,但风更冷了。陆沉把裂了缝的外卖箱夹在腋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记忆中的那条小路。路边的野草长到齐膝高,刮在湿透的裤腿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某种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
转过一个废弃的加油站,那栋灰白色的二层小楼终于出现在视野里。陆家祖宅,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如今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佝偻在夜色中。外墙的瓷砖剥落了大半,露出里面发黄的水泥,二楼窗户用木板封着,只有一楼客厅亮着灯——陆沉出门前明明记得自己关了所有灯。
他放慢脚步,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院子里停着两辆摩托车,其中一辆的排气管上缠着醒目的红色胶带。这个标记他太熟悉了。
龙哥的车......
陆沉的手指无意识地掐进外卖箱的塑料外壳。三年前父亲肝癌晚期时借的二十万高利贷,利滚利现在已经变成一百多万。上个月龙哥的小弟就在公司楼下堵过他,当时陈志豪还假惺惺地帮忙报警,现在想来恐怕早就在看笑话。
客厅窗帘没拉严,一道黄色光带斜斜地切在院子的水泥地上。陆沉蹑手蹑脚地靠近窗户,透过缝隙看见三个纹身男人正围着他家餐桌打扑克。啤酒瓶和花生壳散落一地,穿黑背心的刀疤脸男人——龙哥,正用陆沉父亲的紫砂壶直接对着嘴喝茶。
那小子到底回不回来?一个染黄毛的小弟问,这都等四个钟头了。
龙哥甩出两张牌:急个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破房子虽然不值钱,地段还行,拆迁消息一出来,至少能抵一半债。
那剩下的一半呢?
不是还有器官吗?龙哥咧嘴一笑,露出镶金的门牙,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心肝脾肺肾,拆开了卖......
陆沉的胃部一阵绞痛。他悄悄后退几步,却不小心踢到了院墙边的铁皮水桶。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谁?!
客厅里的对话戛然而止。陆沉转身就跑,但院门已经被另一个放哨的小弟堵住。对方嘴里叼着烟,右手拎着根钢管,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左手掌心。
哟,这不陆大少爷吗?放哨的小弟咧嘴一笑,哥几个等你一晚上了。
陆沉被推搡着进屋时,龙哥正用他的毛巾擦手。那条浅蓝色毛巾是陆沉考上大学时母亲买的,上面还绣着他的名字缩写。
小陆啊,龙哥把毛巾扔在地上,用鞋底碾了碾,听说你今天被开除了?真巧,我们今天是来收房的。
黄毛小弟已经翻出了陆沉的房产证,正拿手机拍照。另一个戴金链子的壮汉则挨个房间转悠,不时对家具踢上一脚。
龙哥,再宽限两个月......陆沉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我刚丢了工作,但找到新工作马上......
两个月?龙哥突然大笑起来,转向小弟们,听见没?陆大才子要两个月!笑声戛然而止,他一把揪住陆沉的衣领,你以为我们开慈善机构的?今天要么还钱,要么签字画押滚蛋!
陆沉被按在餐桌前,面前是一张已经拟好的房屋转让协议。签字处按着个鲜红的手印——不知是他们从哪弄来的。
这......这是违法的......陆沉挣扎着说。
龙哥从后腰摸出把弹簧刀,地弹开:法律?老子就是法律!刀尖轻轻划过陆沉的脸颊,留下一道冰凉的触感,听说你还有个挺漂亮的女朋友?要不要我派几个兄弟去照顾照顾她?
陆沉眼前闪过林雨晴躲在陈志豪怀里的画面,突然笑了:随便。
这个反应显然出乎龙哥意料。刀疤脸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抡起钢管砸向陆沉的头——
轰隆!
一声炸雷突然在屋顶炸响,震得老房子簌簌落灰。所有人都愣住了。紧接着,整栋房子陷入黑暗。
操!跳闸了?黄毛小弟惊呼。
黑暗中传来一阵混乱的碰撞声和咒骂声。陆沉趁机抓起桌上的外卖箱,猫腰躲到沙发后面。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偶尔闪过的闪电光亮,看见龙哥正指挥小弟们检查电箱。
找找蜡烛!妈的,这破房子......
陆沉屏住呼吸,贴着墙根向楼梯移动。老房子的结构他了如指掌,知道哪里会发出声响。当他摸到楼梯扶手时,二楼突然传来一声——是那扇永远关不严的储藏室门被风吹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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