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隘大捷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西域诸国惶恐请罪的尘埃亦未落定,帝国的目光已开始从外部的征伐与威慑,转向内部更深层次的夯实与精进。战争的胜利,不仅带来了疆域的稳固和威望的提升,更如同一剂强烈的催化剂,加速了大夏帝国在陆沉引领下的技术变革进程。格物院,这个诞生于新旧思潮碰撞中的机构,已然成为帝国除军队之外,另一股至关重要的力量源泉。
这一日,天策府下属的格物院光学作坊内,气氛与往日锤凿叮当、炉火熊熊的金属加工坊或烟气缭绕的化学作坊截然不同,显得格外静谧而专注。空气中弥漫着研磨膏和清洗剂特有的气味,数十名被选拔至此的能工巧匠,正伏在特制的、带有稳定照明(采用反光镜聚集天光,以及少量珍贵的鲸油灯)的工作台前,进行着极其精细的操作。他们的工具不再是沉重的大锤和铁钳,而是各种尺寸的镊子、刻刀、以及用不同材质和粒度制成的磨石。
作坊的主事,是一位名叫墨衡的中年匠师。他出身于一个世代以打磨琉璃和水晶为生的家庭,双手因长年累月的精细工作而布满了细密的茧子,但手指却异常稳定灵活。他本是京都一家颇有名气的琉璃坊大匠,因手艺精湛、善于琢磨,被皇商协会发掘,重金礼聘至格物院。此刻,他正屏息凝神,透过一片已经初步打磨成型、镶嵌在黄铜镜框中的凸透镜片,观察着远处墙壁上悬挂的一幅细小字画。
镜片后的字迹被放大了数倍,纤毫毕现。墨衡脸上没有丝毫喜色,反而眉头紧锁,轻轻转动着镜框旁几个微小的调节旋钮,仔细调整着镜片的角度和焦距。他追求的,不仅仅是“放大”,更是“清晰”与“稳定”。
“师父,第三号镜片的曲率数据核对完毕,与您计算的图纸误差在允许范围内。”一名年轻的学徒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块刚刚完成粗磨的天然水晶毛坯走过来,低声汇报。水晶,因其纯净度和硬度远超普通琉璃,成为了制作镜片的首选材料,虽然成本高昂,加工难度极大。
墨衡“嗯”了一声,目光并未离开那片镜片,只是吩咐道:“放在三号台上,先用金刚砂进行细磨,注意保持弧度均匀,力度要轻,心要静。”
“是,师父。”学徒恭敬地将水晶毛坯放在铺着软垫的工作台上,拿起工具,开始如同呵护婴儿般,小心翼翼地打磨起来。
整个作坊内,类似的场景随处可见。有的匠人在用头发丝般细的金刚砂线切割水晶原石,有的在用特制的陶土磨盘进行镜片的粗磨定型,更有技艺最高超的几位老师傅,正在进行最后也是最关键的精磨与抛光工序,他们往往一坐就是数个时辰,全神贯注,仿佛与手中的镜片融为一体。
他们正在攻关的项目,正是由靖安侯陆沉亲自提出构想,并提供了核心光学原理指导的——“千里镜”。
“千里镜”的构想,源于陆沉对军事侦察和远程观测需求的深刻认识。黑石滩演习和黑风隘之战都证明,在战场上,谁能先一步发现敌人,洞察其部署,谁就能掌握绝对的主动权。传统的了望塔、斥候骑兵,受限于距离和视野,已难以满足新式战争的需求。
在一次与格物院大匠们的研讨中,陆沉并未直接拿出成品,而是用最浅显的语言,阐述了光线通过凸透镜会聚、通过凹透镜发散的基本原理,并提出了将两种透镜以特定距离组合,从而放大远处物体的猜想。
“……如同透过一滴圆润的水珠,可以看到叶片被放大。若我们能磨制出足够纯净、弧度精准的镜片,并将其妥善组合,未必不能窥远于咫尺之间。”陆沉当时如是说。
这个构想,对于习惯了实践经验、缺乏系统理论支持的古代工匠而言,无疑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墨衡等人最初也是将信将疑,但在陆沉提供的简易公式(关于焦距估算)和反复的模型演示(用现有透明度不高的琉璃片粗略验证)下,他们开始投身于这项充满挑战的探索。
最大的难点在于镜片的制造。纯净无瑕的水晶原料难得,而将其打磨成预设的、具有精确曲率的凸透镜和凹透镜,更是难如登天。弧度稍有偏差,便会产生严重的畸变和色散,看到的影像模糊不清,甚至扭曲变形。
格物院为此投入了巨大的资源。皇商协会动用了所有渠道,从全国各地乃至西域搜罗高品质的水晶和透明矿石。墨衡带领着工匠们,几乎是不分昼夜地试验各种研磨材料(从普通的河沙到珍贵的金刚砂)、研磨工艺(从手持打磨到设计简易的旋转磨盘)、以及抛光技术。
失败是家常便饭。无数个日夜的努力,往往因为一次手抖、一粒稍大的磨料,或者一道难以察觉的内裂而前功尽弃,价值不菲的水晶原料化为废品。但没有人放弃,陆沉带来的那种“格物穷理”的精神,以及帝国对这项技术显而易见的迫切需求,支撑着他们不断尝试,总结经验,改进工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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