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庄的郑家大妹子 第140章 忙碌的财务

李玉容每天开着那辆银灰色的福特，穿梭在渐渐熟悉起来的街道上，前往“梦柯达鞋业”上班。新公司的财务部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新鲜”。财务经理姓李，是个六十出头的女人，据说是刚退休，家就在公司不远，对鞋业财务也是初来乍到。另一个会计小吴，比李玉容早报到不过五六天，之前在一家小贸易公司干过，面对梦柯达这边相对复杂的直营、加盟并存的账务体系，也是一头雾水。

于是，财务部最常见的场景就是，三人围着一堆堆积如山、年份不一的账簿、凭证、出入库单，一边翻找一边互相询问。

“李经理，你看这张前年的加盟商退货单，后面附的收货单对不上号啊？”小吴捏着一张泛黄的单据，眉头紧锁。

李经理推了推眼镜，接过单子看了看，又翻找对应的账页，也是一脸无奈：“这……之前的账目衔接有点乱。玉容，你国企出来的，经验多，这种退货成本冲减该怎么处理更清晰？”

李玉容正埋头整理着一叠混乱的银行流水单，闻言抬起头，想了想说：“我看，咱们得先别急着处理具体凭证，得把各年的科目余额先捋顺，特别是‘库存商品’和‘应收账款’这两个往来大户。不然就像乱麻，越理越乱。我建议，咱们分一下工，每人先负责清理一年的总账和明细账，找出问题点，再一起碰。”

李经理点点头：“有道理。那就按玉容说的办。唉，这摊子……”她摇摇头，没再说下去，但语气里的压力显而易见。办公室里常常只有翻阅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的叹息，三个“新人”在故纸堆里艰难地重建着财务秩序。

一天下班，天色已近黄昏。李玉容开车路过一个新建楼盘外围，那里堆着不少建材，几个工人正在收拾工具。一个有些佝偻的背影看着眼熟，她放慢车速仔细一瞧，心里咯噔一下——是陈明辉。杨军以前的同事，当年在厂里人资科，也是个能说会道、带着点文气的年轻人，比杨军还小几岁。听说他也买了断，没想到在这里碰见。

陈明辉穿着沾满灰浆的旧工装，正费力地把一捆PVC管搬到三轮车上，动作有些迟缓，侧脸上满是疲惫。李玉容把车靠边停下，摇下车窗喊了一声：“陈明辉？”

陈明辉转过头，看到李玉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挤出笑容，但那笑容里满是窘迫和沧桑：“李玉容？好久不见。” 他直起腰，下意识拍了拍身上的灰，却越拍越脏。

“你这是……在这边干活？”李玉容问。

“啊，是啊。”陈明辉搓了搓手，手上都是老茧和裂口，“买断后，托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办公室工作。人资那套，外面私营企业不太认，要么嫌我年纪不小，要么嫌我没私企经验。没办法，总得吃饭，就跟着老乡出来搞装修，做水电安装，当个装配工。” 他语气平淡，但眼神里那份曾经的傲气和光亮，早已被生活磨得黯淡了。

“这活……挺累吧？”李玉容看着他那疲惫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当年在厂里，陈明辉也算是个讲究人。

“嗨，力气活，习惯了就好。”陈明辉摆摆手，不想多谈自己的窘境，“李玉容你现在在哪儿高就？看你这车，还不错。”

“在一家鞋企做会计，刚去没多久。”李玉容简单说了两句，看他还有活要干，不便多聊，“那你先忙，注意身体啊。”

“哎，好嘞。”陈明辉又弯下腰去搬那些沉重的管子。

回到家，李玉容一边做饭，一边跟杨军说起看见陈明辉的事。“……在工地上搬材料呢，看着老了好多，背都有点驼了。听说一直没找到坐办公室的活儿。”

杨军正看着新闻，闻言转过头，眉头皱了起来：“陈明辉？他当年可是心高气傲的，在科里写材料一把好手。买断后……混成这样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拿起手机，“我记得厂里劳资科前段时间还说缺个搞社保统计和退休手续的人，事务性强，但要细心，还得懂点政策。他以前在人资科，熟门熟路啊。”

“厂里还能回去？”李玉容有些惊讶。

“现在厂里也缺熟手，尤其这种懂老政策、有经验的。返聘或者重新签合同，不是没可能，就是待遇肯定比不上以前在编的，但比他在工地强多了，也稳定。”杨军说着，翻找通讯录，“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电话接通了，杨军开门见山：“明辉，我杨军。听我老婆说看见你了……在搞装修？”

电话那头陈明辉的声音有些含糊，带着疲惫：“嗯，杨哥……混口饭吃。”

“是这样，”杨军语气诚恳，“厂里劳资科这边缺个弄社保和退休办事的，要熟手。我记得你以前弄过这块，怎么样，有兴趣回来吗？待遇我帮你问问，虽然不比从前，但肯定比你现在日晒雨淋、有一搭没一搭的强，好歹是正经办公室，稳定。”

电话里安静了好几秒，只能听到陈明辉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有些发哽，那份强撑的平淡彻底没了：“杨哥……真、真的吗？厂里……还能要我回去？我……我做梦都想过！在外面……太难了。工资多少都没关系，能回去就行！谢谢杨哥！太谢谢了！”

听着电话里陈明辉激动得语无伦次的声音，杨军心里也有些感慨。“那行，我先跟科长打个招呼，你等我消息，尽快给你回话。”

挂了电话，杨军对李玉容叹了口气：“真是……现实教做人啊。当年那么傲气个小伙子，现在……唉。能帮一把是一把吧，都不容易。”

李玉容点点头，没说话。窗外夜色渐浓，她想起了自己买断后那段茫然无措的日子，想起了爬楼推销净水时吃过的闭门羹。陈明辉的遭遇，何尝不是他们这代被卷入变革浪潮的普通人的一个缩影？幸运如她，抓住了鞋厂的机会；困顿如陈明辉，则在工地挥汗如雨。而杨军这通电话，像是抛出了一根小小的绳索，或许能拉一把沉浮的人。生活不易，但人与人之间这点朴素的关照，在这寒凉的夜里，显得格外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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