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神大社深处的秘境,常年被神樱温和磅礴的力量与清雅的薰香气息充盈,时间在这里的流速都仿佛变得缓慢而粘稠。结界柔和的光晕如同母体的羊水,包裹着中央榻上昏迷的人。
赵江的意识,并非从彻底的虚无中直接浮上现实的水面。它先坠入了一片冰冷、粘腻、充满铁锈与灰烬气味的深海。
梦。
他站在一片陌生的战场上。天空是污浊的绛紫色,不见日月星辰,只有燃烧的云和坠落的火雨。大地龟裂,布满焦痕与奇形怪状、绝非提瓦特任何已知种族留下的残骸。周围是堆积如山的“尸体”——有些穿着样式古朴、破损不堪的甲胄,有些则完全是扭曲的、非人的形态,共同点是他们都失去了生命,化为这片死亡景观的一部分。
风是静止的,或者说,被浓稠的血腥和绝望凝固了。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唯有他自己沉重如擂鼓的心跳,以及每一次呼吸扯动肺叶带来的、近乎灼烧的痛感。
他手中握着一柄陌生的长枪,枪身遍布划痕与暗沉的血渍,枪尖却依旧流转着一丝微弱却执拗的寒芒。他记得自己战斗了太久,久到时间失去了意义,久到同伴——那些穿着相似甲胄、面容却模糊不清的身影——一个个倒下,化作他脚下土地的一部分。敌人……无穷无尽,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毁灭一切的癫狂气息。
他记不清敌人的具体样貌,只记得那冰冷的、没有一丝情感的杀戮意志,以及自己被这股洪流般的力量不断冲击、磨损的感觉。疲惫深入骨髓,灵魂都在发出哀鸣,但某种更深刻、更不容后退的东西支撑着他,让他像一枚钉子,死死钉在这片正在崩碎的阵地上。
然后,破绽出现了。不是因为敌人变弱,而是他自己……终于到了极限。动作慢了微不足道的一瞬,护体的某种力量(不是元素力,是另一种更晦涩、更接近本源的东西)出现了裂隙。
一道极致的、浓缩了周围所有死亡与毁灭气息的暗红流光,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抓住了这亿万分之一秒的机会,无视了他格挡的枪势,无视了他残破的护甲,精准、冷酷、毫无阻滞地——
噗嗤。
冰冷、尖锐、然后是无法形容的剧痛与虚无感,从胸口炸开。
他低头,看到一截暗红色的、非金非木的尖刺,从自己胸前透出。没有鲜血喷涌,只有生命伴随着某种更重要的东西,正从那破口处飞速流逝。
视野开始摇晃、模糊、褪色。耳边似乎响起了遥远而模糊的嘶吼或悲鸣,听不真切。最后映入意识的,是那只握着暗红尖刺的、覆盖着狰狞骨甲的手,以及更后方,一双悬浮于高空、俯瞰这一切的、冰冷如万古寒渊的……眼睛。
没有仇恨,没有快意,只有绝对的漠然与终结。
接着,是比黑暗更深的虚无。
醒。
“嗬——!”
赵江猛地睁开了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上弹起,又被剧烈的眩晕和胸口残留的幻痛狠狠拉回榻上。他剧烈地喘息着,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如铁,左手死死捂向自己的心口——那里完好无损,只有皮肤下心脏狂乱搏动的震动,以及神樱之力温柔修复肌体带来的、真实的、带着痒意的微痛。
不是被刺穿……是梦。
但那股冰冷、死亡、被终结的虚无感,如此真实,如此……贴近。
他花了数息时间,才勉强将梦境残留的惊悸压入意识深处,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他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鸣神大社秘境的柔和光晕,空气里清心宁神的淡雅香气,身下是柔软的榻榻米。他还活着,在稻妻,在八重神子的地盘。
然后,他看见了温迪。
温迪就坐在榻边,近在咫尺。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扑过来,没有急切地询问,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赵江,翡翠色的眼眸里没有泪光,没有庆幸,只有一片近乎冻结的、赵江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冰冷。
那冰冷之下,是汹涌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愤怒,以及更深沉的、被强行压抑的后怕。
两人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了。神樱结界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半晌,赵江先开了口,声音沙哑干涩得厉害:“温……”
“为什么?”
温迪打断了他,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扎过来。
“赵江,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出那个风头?”
赵江一怔,似乎没料到温迪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是这个。他试图调动还有些滞涩的思维,本能地想用惯常的冷静或敷衍带过:“形势所迫,那是当时最……”
“最有效的选项?最能掌控局面的棋步?不得不为之的冒险?”温迪的语速陡然加快,声音也拔高,那层冰冷的壳出现了裂痕,底下的怒火喷涌而出,“又是这一套!你总是有无数个理由!为了计划,为了大局,为了你那该死的‘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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