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维萨里注意到,灰色似乎……变浓了一点。不是颜色变深,是存在感变强了,像吃饱了的野兽,满足地打了个盹。
然后景象切换。
他看见了一片巨大的建筑——或者说,建筑的废墟。那是一座环形的研究站,漂浮在亚空间的虚空中,周围有发光的防护屏障。研究站中央有一个巨大的观测窗,窗后站着一群人,穿着同样的银白色制服,正在操作复杂的控制台。
其中一个身影转过来。维萨里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感觉到他的情绪——那是一种混合着恐惧、敬畏和绝望的复杂情绪。
那个身影在记录板上写着什么。维萨里“读”到了那些字:
最终记录:
观测站德尔塔-七已被“灰色弥散区”吞没。
所有撤离尝试失败。
区域扩张速率正在加快。
我们称之为“终末之眠”。
它或许不是实体。
而是宇宙……渴望休息的梦。
写到最后几个字时,那个身影的手在颤抖。然后他放下记录板,转身看向观测窗外。
灰色已经到了。
它像潮水一样漫过防护屏障,屏障的光芒在接触灰色的瞬间熄灭,像蜡烛被吹灭。灰色漫过观测站的外壳,外壳开始腐朽——不是锈蚀,不是融化,是更彻底的那种腐朽:材料失去结构,变成粉末,然后粉末也消失,变成纯粹的“无”。
观测站内部,警报在尖叫,红灯在闪烁,人们在奔跑。但灰色已经渗进来了,从墙壁,从地板,从天花板。每个被灰色触碰到的人,动作都会突然停住,然后表情变得平静,然后身体开始解体,像沙雕被风吹散。
最后那个记录的身影站在原地,没有逃。他看着灰色漫到脚下,漫过脚踝,漫上膝盖。
他的表情很奇怪——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的释然。
“终于……”他低声说,声音在维萨里的意识里回荡,“可以休息了。”
然后灰色吞没了他。
景象消失了。
维萨里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气,像是刚从水下浮出来。他的额头上全是冷汗,沿着脸颊流下,滴在工作台上,溅开小小的水渍。双手在颤抖,按在书页上的手指关节发白。
“维萨里!”巴拉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的心率刚才跌到每分钟三十下!脑波显示深度休眠状态!发生了什么?”
维萨里花了十几秒才稳住呼吸。他抬起头,看向奎特斯和巴拉克,眼睛里还残留着那片灰色的倒影。
“我看见了……”他的声音嘶哑,“一万年前。一个古老的文明,他们在研究亚空间,然后……他们遇到了‘它’。他们称之为‘终末之眠’。”
他把看到的景象描述了一遍。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每一个人的最后时刻。说到那个记录者被灰色吞没时,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奎特斯听完,沉默了很久。
“宇宙渴望休息的梦。”他重复那句话,语气平静得像在复述天气预报。
“你觉得那是索莫斯吗?”巴拉克问,“那个‘灰色弥散区’?”
维萨里摇头,又点头。
“我不知道。”他说,“那片灰色……和奎特斯连接的那种感觉很像。但规模……太大了。整个研究站,整个文明的一支分队,就这么被吞没了,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他顿了顿,补充道:
“而且那还是一万年前。如果它一直在扩张,现在该有多大?”
三人又看向那本书。书页已经恢复了均匀的灰色,平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刚才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只是维萨里的幻觉。
但维萨里知道不是。
因为在他的灵能视觉里,书页表面还残留着一层极淡的灰色薄膜——那是刚才那段记忆渗出的“痕迹”,像血迹,像泪痕,像某种永远擦不掉的印记。
巴拉克的传感器突然发出轻微的嘀嗒声。
“温度又降了。”技术军士看着屏幕,“现在十八度。而且……湿度在急剧下降,空气变干了。这本书在吸收周围环境的热量和水分。”
奎特斯走到工作台前,伸出手,悬在书页上方几厘米处。
他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吸力”——不是物理上的吸力,是存在感上的,像是书页在试图把他的注意力、他的意识、他的一部分“自我”吸进去。
“它饿了。”奎特斯说。
“什么?”维萨里问。
“这本书。”奎特斯收回手,“它在渴求……阅读。每被阅读一次,它就‘吃’掉一点读者的注意力,一点记忆,一点存在感。然后它会长大,变强,记录下新的东西。”
巴拉克盯着书,动力爪的副钻头又伸缩了一次。
“自进化的信息载体。”技术军士低声说,“不是工具,是……生物。概念层面的生物。”
远处传来血魂号的钟声——那是换班的信号,低沉而浑浊,在战舰的金属走廊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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