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高台上,左手紧攥那张染血的处方笺。纸很薄,被水泡过,边缘已经软烂,但“望川”两个字还在,墨迹深,像是刚写上去不久。
唐墨站在水里,没动。
他的树根垂落,叶片低垂,那些映着我死亡画面的光也暗了下去。他没有进攻,也没有后退,只是静静地望着我,像在等什么。
我撑起身子,左臂伤口撕裂,布条渗出血。我用手术刀割下一段背心布料,重新缠紧。动作慢,但手稳。疼能让我清醒。
我看向唐墨:“你认识沈既白?”
话音落下,他胸口树皮上的一个水晶突然闪动。画面里,沈既白穿着白大褂,站在焚化炉前,手里拿着一块青铜面具。他低头看着面具,又抬头看向远处,眼神沉重。然后他蹲下,把面具埋进土里。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
我没见过。
可金手指告诉我,这是真的。
一根树根抬起,指向实验室深处。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一道裂缝炸开。烟尘翻滚,一个人影从里面冲了出来。
是沈既白。
他浑身是血,白大褂碎成条状,左臂断了,挂在身上晃荡。右手却死死抓着半块青铜面具,指节发白。他踉跄几步,扑倒在地,又用手肘往前爬,直到看清我的脸。
“快走!”他声音嘶哑,“他们要用全城献祭!”
我盯着他。
上一次见他,是在精神病院走廊尽头。他说我眼睛里有死人的影子。那时他还戴着铅块头盔,像个疯子。
现在他来了,带着伤,带着面具,也带来了和处方笺一样的字迹。
我没有放下枪。
格林机枪就在手边,我把它捡起来,枪口先对准唐墨,再移向沈既白。
“证明你是你自己。”
他咳了一声,血从嘴角流下。他抬起右手,把青铜面具推向我。
“戴上它……否则你听不到真正的声音。”
我站着没动。
金手指开始嗡鸣。
不是亡灵低语,是尖叫。成千上万的声音从地下涌上来,挤进耳朵,压进骨头。它们在喊同一个词——
归者。
这一次,声音里夹着哭声。
女人的哭声。
我母亲的哭声。
我握紧枪。
“你怎么会有这个?”我问沈既白,“谁给你的?”
他喘着气,额头冒汗,“是你母亲……那天晚上,她把婴儿交给我,说一定要带出去。她说,赵无涯不会放过这孩子。她写了张处方笺,塞进襁褓里……上面写着‘望川’。”
我低头看手中的纸。
湿了,破了,但字还在。
“她说,这个名字不能公开,否则他们会找来。她说,你是唯一的容器,也是唯一的希望。”
我抬头看他,“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我一直在躲。”他声音低下去,“他们监控所有精神科医生。我太阳穴里有铅块,能隔绝信号,但也只能撑这么久。刚才,我在地下通道听到系统重启指令……他们要启动全城献祭仪式,把你变成锚点,让所有亡灵意识同步苏醒。”
我看着他。
“你为什么要救我?”
他笑了下,笑得很累。
“因为你小时候,发烧三天不退。我守了你七十二小时,给你打针,喂药,换毛巾。你醒来第一句话是‘叔叔,我梦见妈妈哭了’。那一刻,我不是医生,你也不是实验品。你是个孩子。”
我沉默。
唐墨忽然动了一下。
一根树根轻轻拨开水流,浮起一张照片。泛黄,边缘烧焦。照片上是一个女人,抱着婴儿,站在实验室门口。她穿着护士服,脸色苍白,眼里有泪。她身后,沈既白伸手想拉她,但她摇头。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
“请照顾好望川。他是干净的。”
我认得那字迹。
和处方笺一样。
我抬头看沈既白,“她是怎么死的?”
“赵无涯派人下的药。”他说,“她临终前写了血书,藏在病历本里。我拿到时,已经被清道夫部队封锁了区域。我逃出来,但文件只剩碎片。我知道你在查,所以我留下线索,让你能找到我。”
“比如?”我问。
“医院档案室的编号顺序不对。你发现了吗?第十七号柜子比第十六号新。因为那里藏着你母亲的最后一份记录。还有,我每次见你,都会说‘你眼睛里有死人的影子’。不是诊断,是提醒。你在听亡灵说话,但他们也在影响你。你越来越冷,越来越像他们。可你还活着,你就不能变成他们。”
我低头看手里的面具。
半块青铜,表面刻满纹路,和我脖颈上的完全一致。中心有个凹槽,形状像黑玉扳指。
“它能做什么?”
“挡住虚假低语。”他说,“你现在听到的,不全是亡灵的真实记忆。有些是植入的,是引导。赵无涯、苏湄、陆沉舟……他们都在往你脑子里塞东西。这个面具,能过滤掉伪造的部分,让你只听见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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