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巴黎的寒意已能透过奥斯曼建筑的石墙。玛莱区的“卫东空间”在静谧中迎来送往,那些手持引荐函的访客带着惊叹而来,留下深思与询价而去。苏黎世收藏家的深度定制委托被正式接受,一份包含“探索阶段、感知阶段、共创阶段、实现阶段”的详细框架协议,伴随着一份足以支付滨城工坊数月成本的预付款,发往了滨城。唐静和索菲开始系统地整理潜在深度客户的档案,标准苛刻:不仅是财力,更看重审美素养、对工艺的尊重、以及参与漫长共创过程的意愿与耐心。她们戏称这份名单为“潜水者名录”——愿意潜下心,深入价值深海的同路人。
与此同时,丽新与“老佛爷”合作的“丽新·传承”快闪店,在欧洲十二家核心门店同时开幕。广告铺天盖地,社交媒体上充斥着网红、明星、时尚博主在华丽店铺前的打卡照。“意大利千年工艺”与“中国创新科技”的组合拳,在“老佛爷”成熟的商业引擎推动下,迅速吸引了主流消费者和追求“爆款”的年轻客群。销售数据据说相当亮眼,财经媒体纷纷用“中国奢侈品牌成功登陆欧洲主流”、“新奢消费模式的胜利”等标题进行报道。
“卫东空间”的静谧,与“老佛爷”内的喧嚣,形成了冰与火般的对比。唐静偶尔会路过巴黎老佛爷百货,隔着橱窗,看到里面人头攒动,印有丽新和卡萨蒂联合logo的丝绸围巾、成衣,在射灯下闪着诱人的光。那里售卖着明确的、标准化的、附带着“东西方故事”的商品,满足着人们对“可负担的奢侈”和“文化标签”的即时需求。而“卫东空间”里,只有一面会“呼吸”的墙,几件非卖品,和一份可能需要等待一年的定制契约。
两种模式,像两条平行线,各自延伸。唐静感到的压力并非来自直接的竞争——他们的客户群体重叠度目前看来并不高——而是来自一种更深层的忧虑:在这个追求即时满足、热衷分享、容易被宏大叙事和视觉冲击吸引的时代,“卫东”所代表的“慢”、“深”、“不确定”的价值,其声量是否终究太过微弱?其商业模型是否真的足以支撑一个品牌,乃至滨城整个工坊生态的长期生存?
这忧虑,在她与杜兰德的一次定期会面中,被坦诚地提了出来。地点是杜兰德左岸公寓的书房,窗外是铅灰色的塞纳河。
“唐,你担心卫东会成为一座精致的孤岛,最终在商业的浪潮中因孤立而枯萎。”杜兰德啜饮着红茶,一针见血,“你的忧虑是对的。纯粹的精神追求和匠人理想,若没有可持续的商业循环支持,终将是空中楼阁。但你的应对策略,目前看来,似乎只是寄希望于找到更多像苏黎世收藏家那样的‘潜水者’。”他放下茶杯,目光锐利,“这不够。‘潜水者’永远是极少数。你需要一座灯塔,让更多在海面航行的人,能看到深海的价值,甚至愿意尝试下潜一点点。”
“您的意思是?”
“将‘深度’进行分层化和产品化。”杜兰德手指轻敲桌面,“苏黎世委托是金字塔的塔尖,是最深的海沟,需要陈师傅那样的灵魂人物全身心投入,耗时经年,价格自然也是天价。但塔尖之下,是否可以有不同的深度?比如,基于‘水月’或‘地衣’的核心面料和哲学,开发一个可限量发售的、半定制化的高级成衣系列?由滨城工坊的资深匠人主理,小红、赵晓松他们深度参与,保留手作温度和独特叙事,但控制在一定数量内,价格低于完全的个人定制,高于丽新的工业化‘传承’系列。这可以吸引那些欣赏卫东理念、有一定消费力、但未必愿意或能够等待一年的客户。”
唐静思考着:“类似‘水月’衍生系列?但如何保证品质和独特性?一旦开始小批量,就可能滑向工业化,失去核心价值。”
“所以需要设计巧妙的‘限量’和‘变量’机制。”杜兰德显然深思熟虑,“比如,每个系列只做固定的极少件数,每件都有独立编号和简短的手工记录。面料可以沿用核心技术,但在染色、后整理或细节装饰上,引入匠人手作带来的细微变量,使每一件都‘类似但不同’。重点在于清晰沟通:这不是艺术品级的个人定制,而是基于同一核心理念、由固定匠人团队手工完成的限量作品。它连接着金字塔的塔尖和更广阔的市场,是让更多人体验‘卫东’深度的桥梁,也是支持工坊稳定运行的重要收入来源。”
“还有,”杜兰德继续道,“‘卫东空间’本身,不能仅仅是一个等待‘潜水者’到来的静谧展厅。它需要主动输出内容,创造体验。除了那面墙,是否可以定期举办小型的、真正有深度的沙龙?邀请哲学家、艺术家、材料科学家,与陈师傅、与你们的匠人,进行跨界对谈?可以开放极少数席位,收取不菲的费用,但提供独一无二的思想碰撞和近距离接触工艺的机会。甚至,可以开发与‘温玉’或‘地衣’面料相关的、具有高度设计感和实用性的生活物件,比如一方茶席,一只靠垫,一本手工装帧的笔记簿,在空间里限量发售。它们价格相对亲民,但承载着同样的哲学和工艺基因,是进入卫东世界的‘入门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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