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兰德画廊的白色拱门前,已经排起了蜿蜒的队伍。寒风凛冽,但等候的人们裹紧大衣,脸上带着期待。记者们在警戒线外架起长枪短炮,闪光灯不时划破渐暗的天色。今晚,是“织物与时间”展览的开幕夜。这个原本小众的艺术展,因为卫东的加入和丽新背后的暗流,意外地成了巴黎开年艺术圈的第一个焦点。
唐静站在画廊二楼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攒动的人群。她穿着“暮色”系列的长裙,深灰蓝的“温玉”在展厅温暖的灯光下,泛着金属般内敛的光泽。左胸处,小红用银灰色丝线绣的极简云纹,只有在特定角度才能看见,像暮色中最后一缕天光。索菲和安娜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同样穿着卫东的成衣,神色紧绷。
“《费加罗报》文化版主编到了,在楼下和杜兰德先生说话。”索菲低声说,“《Vogue》法国版的艺术总监在门口接受采访。还有至少二十个有影响力的收藏家和评论家,名单比我们预想的长。”
“丽新的人呢?”唐静问,声音平静。
“来了,三个人,拿着正式邀请函,坐在后排角落。很安静,没找茬。”安娜回答,“但我们的公关监测到,今天下午有三篇关于丽新‘温感系列’的软文,在几个时尚博主的账号上发布,强调‘科技普惠’和‘东方美学现代化’,字里行间暗示某些品牌过度包装,价格虚高。不过,点赞和转发量一般,没掀起太大水花。”
“正常。让他们发。”唐静转身,最后看了一眼展厅。五件卫东的作品,被克莱尔·莫罗以精妙的方式安置在空间里——
“晨雾”衬衫悬在一个特制的、不断喷出细密水雾的玻璃柜中,光线透过水雾,打在衬衫上,那抹灰蓝在湿润的空气里缓缓流动,左胸的竹叶刺绣时隐时现。
“午光”连衣裙被放置在一束从天花板斜射而下的强光中,模拟正午阳光。随着展厅内温度因人群聚集而微微升高,裙摆处用热敏线绣的麦穗图案,逐渐从淡金色转为饱满的金黄,像被阳光催熟的田野。
“暮色”长裙挂在最深处的幽蓝光晕里,裙摆的多层面料在微弱的气流中极缓地飘动,像日落后天边最后一抹流云。旁边墙上的电子屏,循环播放这件裙子在滨城车间修改时的延时摄影,配以陈师傅沙哑的画外音:“这里,褶量多了0.3厘米,显沉。拆了,重来。”
“黎明”斗篷被铺展在一个纯白的平台上,像一片刚落下的雪。斗篷内衬用温感线绣的星河图案,在展厅恒温下是暗的,但当参观者靠近,体温辐射让局部星河微微亮起,随着人离开,光芒渐隐,像被惊扰又复归宁静的晨梦。
而最中央,独立展柜中,是那件为杜兰德先生定制的“塞纳晨雾”晨衣。晨衣被巧妙地悬挂成穿着时的自然垂坠状态,灯光从上方和侧面同时打来,面料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质感——远看是雾,近看是水,再近看,是无数交织的光的丝线。旁边的说明牌上,没有冗长的技术参数,只有克莱尔·莫罗写的一首法文短诗,标题是《皮肤记得的早晨》。诗很简短,描述了晨雾、冷冽的空气、棉麻的触感,以及“一件衣服如何成为记忆的容器”。
整个布展,完全跳出了服装陈列的窠臼,更像是一场关于时间、记忆和感官的装置艺术。卫东的衣服,不再是商品,是媒介,是触发器。
“克莱尔是个天才。”索菲轻叹。
“是陈师傅、王教授、小红,还有滨城、苏州所有人,给了她可以发挥的‘物’。”唐静纠正,“没有衣服本身的‘魂’,再好的布展也是空壳。走吧,杜兰德先生让我们下去了。”
六点半,展厅门开。受邀嘉宾鱼贯而入。起初是礼貌的寒暄和低语,但随着人们深入展厅,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专注的凝视、偶尔的惊叹,和压低声音的讨论。
唐静陪着杜兰德先生和克莱尔,为几位重要的评论家和收藏家做导览。她用法语和英语,交替讲述每件衣服背后的故事:陈师傅如何在病中调出“雾色”,王教授实验室里失败的胶囊,小红熬红的眼睛和颤抖的手,苏州的蚕农在清晨采摘带着露水的桑叶,滨城雪后老槐树下静坐的学徒。她讲得很平静,没有煽情,只是陈述事实。但那些细节——0.3厘米的褶量,颤抖的手捻出的线,闻得出青草气的男孩——让听者动容。
《费加罗报》的文化主编,一位严肃的老先生,在“塞纳晨雾”晨衣前站了许久,然后转向杜兰德:“这不仅仅是衣服,杜兰德。这是时间的雕塑。我能感觉到,它在呼吸。”
“这正是我希望你感受到的。”杜兰德微笑。
《Vogue》的艺术总监,一位衣着前卫的中年女士,则对“黎明”斗篷的互动性着迷。她反复靠近、离开,看着星河亮起又熄灭,喃喃道:“诗意与科技最完美的结合。它不是冰冷的装置,它有体温,有回应。这太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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