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聿深捏着那串钥匙的指节泛白,金属钥匙串上挂着的小木头熊已经掉了半边漆,是他十岁那年亲手给母亲做的生日礼物。裴星冉站在他身侧,能清晰看见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却迟迟没把钥匙插进锁孔。
傅家老宅的青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深秋时节,叶子半红半黄,落了一地碎影。画室在老宅二楼最靠里的位置,那扇梨花木门已经十五年没开过了,铜锁上积着厚厚的灰,锁芯周围甚至结了层细小的蛛网。
要不我来?裴星冉轻声说,伸手想去碰他手里的钥匙,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金属,就被傅聿深轻轻避开。
他摇了摇头,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我来。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一声闷响,像是从时光深处传来的回应。傅聿深深吸一口气,手腕用力转动,锁芯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带着铁锈摩擦的滞涩。
门推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松节油、颜料和灰尘的味道涌了出来。裴星冉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下鼻子,却看见傅聿深已经迈了进去,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阳光从走廊的窗棂斜切进来,照亮了空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画室里一成不变的一切。
画架还立在靠窗的位置,上面蒙着一块褪色的蓝布,边角已经磨出了毛边。墙角的颜料架上摆满了 tubes 装的油画颜料,不少管子的盖子都没拧紧,干涸的颜料在管口凝结成深色的硬块。最里面的书桌上,还放着半块吃剩的橡皮,和一支笔帽没盖紧的铅笔,笔芯已经断了。
阿姨走的那天,就是在这儿画的画吗?裴星冉跟着走进来,目光落在书桌玻璃板下压着的照片上。照片里的傅母穿着米白色的连衣裙,站在画架前笑,手里还握着画笔,背景就是这间画室,只是那时的画室窗明几净,没有半点灰尘。
傅聿深没说话,他走到画架前,伸手掀开了那块蓝布。画布上是一幅未完成的肖像画,画的是少年时期的他,穿着中学校服,坐在窗边看书。画稿已经快完成了,唯独少年的眼睛还是一片空白,只勾勒出眼眶的轮廓。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画布上的颜料,早已干透的油彩带着粗糙的质感。那天我放学回来,她就坐在这儿画这个,傅聿深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跟她吵了架,说她从来不管我,整天就知道画画。他顿了顿,指尖停在空白的眼部位置,她没骂我,就说等画完了再跟我解释,结果......
裴星冉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后来练拳击留下的,可此刻这只手却在微微发抖。阿姨肯定没怪你,她轻声说,你看,她把你画得多认真。
傅聿深反手攥住她的手,力度有些大,却又在意识到后悄悄松了松。他转头看向书桌,忽然皱起了眉。书桌的抽屉是半开着的,露出一角米白色的绸缎,那材质他很熟悉,是母亲最喜欢的一块布料,原本是要做一条新裙子的。
他走过去拉开抽屉,里面并没有布料,只有一个深棕色的木盒,盒盖上刻着一朵小小的玉兰花——那是母亲的名字。傅聿深的呼吸顿了顿,他记得这个盒子,小时候母亲总把它锁在衣柜最深处,从不让他碰。
这里面是什么?裴星冉凑过来,看见他指尖在盒盖上摩挲,迟迟没打开。
不知道,傅聿深摇头,她从来不让我看。他犹豫了两秒,还是掀开了盒盖。盒子里铺着暗红色的丝绒,上面放着三样东西:一枚银质的胸针,半支口红,还有一张折叠的信纸。
胸针是玉兰花瓣的形状,花瓣边缘已经有些发黑,裴星冉认得,这是三十年前很流行的款式。可那半支口红却显得格格不入,色号是很鲜艳的正红色,外壳是廉价的塑料材质,和傅母平时用的名牌口红截然不同。
傅聿深拿起那半支口红,指尖刚碰到就皱了眉:她从不涂这种颜色的口红,太艳了。他仔细看了看口红的膏体,顶端有明显的使用痕迹,边缘还沾着一点深蓝色的颜料,和画布上用的颜料颜色一模一样。
这颜料......裴星冉指着口红上的痕迹,会不会是阿姨画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
傅聿深没说话,他放下口红,拿起了那张信纸。信纸已经泛黄,边缘有些破损,上面的字迹娟秀,是母亲的笔迹,只是墨水颜色深浅不一,像是写的时候手在发抖。
「阿深,当你打开这个盒子的时候,妈妈应该已经不在了。对不起,妈妈骗了你这么多年,关于你父亲的事,关于我当年离开苏家的事,都是假的。画室的画架后面有个暗格,里面有我留下的东西,那是所有事情的真相。不要怪他,也不要怪我,好好活下去,找个爱你的人,过普通人的生活。」
最后几个字写得格外潦草,墨水晕开了一片,像是写的时候突然停住了。傅聿深捏着信纸的手指越收越紧,信纸被捏出了明显的褶皱。我父亲?他低声重复着,声音里满是困惑,我爸不是在我出生前就车祸去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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