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尘光·书房内的冰融与独白》
厚重的实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外界的一切喧嚣——城市的霓虹、楼下的车流、甚至那场尚未停歇的暴雨——彻底隔绝。
卢雅丽背靠着冰凉的门板,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那份在会议室里支撑着她的、冰封的绝对意志,此刻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留下的是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虚脱的空茫。
她没有开大灯,只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被雨水模糊了的城市光晕,踱步穿过宽敞却冷清的客厅。脚下厚实的手工羊毛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如同行走在寂寥的雪原。
她的书房,位于公寓最僻静的角落,是真正属于她的、不容侵犯的绝对领域。
推开又一扇厚重的黑胡桃木门,一股混合着极淡的、若有似无的冷冽木质香(或许是雪松与陈年墨锭交融的气息)和旧纸张特有微尘感的空气扑面而来。这里的光线比客厅更暗,也更具有仪式感。
书房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深色樱桃木书柜,柜门镶嵌着哑光金属条,线条利落冷硬。书柜并非满当,书籍摆放极有章法,多是精装的经济学、管理学、法学巨着,以及一些深奥的哲学和艺术史画册,如同一个个沉默而威严的方阵。间或点缀着几件极具分量的艺术品:一尊线条简约抽象的现代主义青铜雕塑,一只釉色沉静、器型完美的宋代青瓷梅瓶,它们静默在专门的射灯下,散发着历经时间沉淀的、不容置疑的美与价值。
房间中央是一张巨大的、线条凌厉的黑檀木书桌,桌面光滑如镜,除了最新款的超薄一体机电脑、一个水晶墨水瓶和一支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钢笔,空无一物,透着一种极致的秩序和冷感。书桌后是一张高背真皮座椅,造型现代,包裹性极好,如同王座。
但房间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靠窗的一隅。那里设有一方略矮的红木茶台,台上井然有序地摆放着一套质朴却显功力深厚的紫砂茶具——壶、杯、公道杯、茶则、茶针,每一件都温润莹洁,显是常用之物。茶台旁是一个小巧的电子茶炉,正发出极轻微的保温嗡鸣。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饼包裹严实的普洱老茶,以及一个打开的红木茶仓,里面是撬好的茶块。
这里,冷硬的现代精英感与深邃沉静的东方古典韵致奇妙地融合,共同构筑起卢雅丽精神世界的两极——一面是杀伐决断的商场女王,一面是渴望内心秩序与宁静的文人雅士。
她褪下那件束缚了她一整天的定制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真丝衬衫包裹的、略显单薄的肩膀。她甚至踢掉了高跟鞋,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向那方茶台。
煮水、温杯、投茶、洗茶、冲泡…一系列动作她做得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禅定的专注和优雅。每一个步骤都精准而富有仪式感,仿佛在进行一场与自己对话的宁静仪式。氤氲的热气从紫砂壶口袅袅升起,带着老普洱茶特有的、沉稳的木质陈香,渐渐驱散了一些她周身的寒意和疲惫。
就在茶汤缓缓注入公道杯,呈现出醇厚诱人的红褐色时,她放在书桌上的私人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是那个匿名的“萤火”群组消息提醒。
卢雅丽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疲惫让她不想立刻去处理这些纷扰,但职责让她无法完全忽视。她端着那杯暖烫的茶,走到书桌前,拿起手机,斜倚在桌边,随意地划开了屏幕。
她本以为会看到更多不堪入目的争吵和猜测,甚至已经做好了动用管理员权限强行禁言、冷处理到底的准备——在她惯常的认知里,这是最有效率、最能维持表面秩序的方式。
然而,她看到的,却是那场风暴已然平息后的现场。
她看到了陈达那番蠢笨却意图维护的实名发言引发的更大反弹; 她看到了林秀那条带着泪痕般的、将一切责任揽于己身的实名忏悔; 她看到了李梅那泼辣强悍、母性勃发的实名守护与怒吼; 最后…她的目光凝固了。
她看到了王钢蛋那条没有任何匿名标识、字体平实无华,却如同最终审判般的实名消息。
时间、文件名、条款编号、客观陈述。
每一个字,都像一枚冰冷的铆钉,精准地楔入所有猜测和谣言的核心,将它们彻底钉死在事实的框架上。
群内那死一般的、长达许久的绝对静默,透过屏幕,沉沉地压向她的心脏。
卢雅丽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滚烫的茶汤溅了出来,落在她冰凉的手背上,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她却浑然未觉。
她…看到了什么?
那个沉默得如同背景、如同规则本身化身的王钢蛋…他…破例了?
为了平息这场因张建军离去、因她否决欢送会而起的风波…他用了最他的方式…站了出来?
还有林秀…那孩子…竟然把所有的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那份笨拙的、却无比真诚的担当… 还有李梅…那个平时有些咋咋呼呼的女人…竟会为了维护林秀,如此不管不顾地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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