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陷阵营三十三万弟兄,已尽数集结!”一声裹挟着风沙与血腥的嘶吼破空而至。朱老三胯下战马如一道撕裂大地的黑色闪电,奔至点将台下才猛地人立而起,碗口大的铁蹄刨起阵阵烟尘。
他左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新结的暗痂在粗粝的药布下隐隐作痛,刺鼻的草药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如同他刚踏出的那片修罗场的印记,扑面而来。
脸上那道横亘半张脸的狰狞刀疤,在正午毒辣的日头下,像一条吸饱了血的暗红蜈蚣,随着他粗重的喘息微微蠕动,仿佛随时要活过来噬人。
他勒住躁动的战马,布满血丝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声若洪钟地吼道:“草原上的狼崽子们牙都磨利了,就等着撕开敌人的喉咙!
那些离阳俘虏也攥紧了刚发的刀,眼睛都憋红了!投石机!撞车!云梯!全都就位了,就等您一声号令,咱就把那云阙关,连皮带骨,碾碎了咽下去!”
李宇文立于高台,如渊渟岳峙。他目光如鹰隼投下的利爪,缓缓扫过台下那一片汹涌澎湃的“陷阵之海”。
眼前这支大军,绝非整齐划一的铁甲洪流,更像一群被血与火反复淬炼、挣脱了缰绳的洪荒巨兽。沉重的草原皮甲覆盖着虬结的肌肉,粗糙的皮毛缝隙里还嵌着未及清理的沙砾与暗红的血迹。
缴获的离阳甲胄歪斜地挂在另一些人身上,盔甲上的刀痕箭孔诉说着它们前任主人凄凉的归宿;更多的人只着粗陋的麻布短褐,裸露的臂膀、胸膛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如同某种野蛮的图腾,是他们挣扎求生、向死神咆哮的铁证。
唯有他们手中紧握的环首刀,闪烁着统一的、冰冷的寒芒,透着一股亡命徒般的决绝。三十三万双眼睛汇聚成焚天的烈焰,那是饥饿野兽对血肉的贪婪,是囚徒对枷锁断裂的狂喜,是亡命之徒对一步登天的疯狂赌注——求生、扬名、嗜血,熔铸成一股足以焚毁一切的毁灭洪流,死死钉在云阙关巍峨的城墙上。
李宇文的指尖,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沥泉枪冰冷粗粝的枪杆。枪身上那些蜿蜒干涸的暗红血渍,如同无数扭曲挣扎的魂灵被禁锢其上,每一次触碰,都像是握紧了战争狰狞跳动的脉搏。
他胸腔内的心跳,沉重得如同战鼓擂响。这支由仇恨、绝望和野心强行糅合的利刃,锋芒所指固然无坚不摧,然而握柄处却布满了倒刺与裂痕。稍有不慎,便是万刃穿身、粉身碎骨的下场。
但云阙关,那道横亘在黎阳膏腴之地咽喉上的铁闸,是通向胜利唯一的钥匙。钥匙,必须抢到手!没有退路,唯有踏着荆棘,碾过血肉,向前!
“传我将令!”李宇文的声音陡然拔升,如同炸雷撕裂呼啸的风吼,清晰地撞进每一个士兵的耳膜深处,“陷阵营——先锋!午时三刻,全力攻城!战奎!”
他猛地指向左翼,“镇北铁骑,如镰刀巡野,封死两翼,一只援军的苍蝇也不许飞进来!万戍疆!”又猛地指向后方,“玉龙军,如磐石稳阵,接应前锋!破城之后——”他目光陡然变得冰冷锐利,“除执兵顽抗者,妄杀一人者,军法——斩立决!我们要的是城池,不是屠场!”
“喏——!!!”朱老三的咆哮如同火山喷发,震得空气都在颤抖。他猛地一勒缰绳,胯下战马长嘶着原地旋了个圈,扬起漫天黄尘。那柄沉重的鬼头刀被他高高擎起,冰冷的刀锋在毒辣的阳光下炸开一片刺目的寒芒,如同一轮坠落的残月。
“陷阵的兄弟们!听见了吗?!”他充血的眼球扫过身后沸腾的人海,喉咙里发出近乎野兽般的低吼,“王爷有令!破城之日,便是封妻荫子之时!金山银海!良田千顷!世袭的爵位!
活命的路就在眼前!想光宗耀祖的!想给子孙挣份家业的!跟紧了老子!让云阙关上的龟孙子们尝尝,什么叫陷阵之锋!什么叫——虎狼之师!”
“杀啊——!!!”
“冲上去——!!”
三十三万条喉咙爆发的呐喊,汇聚成一道撕裂苍穹的毁灭声浪。大地在脚下呻吟、战栗,远处的山峦似乎也在回响着这末日般的咆哮。
朱老三一磕马腹,人刀合一,化作一道决绝的黑芒,率先冲向那如巨兽獠牙般耸立的关墙!
他身后,士兵的洪流瞬间决堤!无数双沾满泥泞草屑的脚践踏着大地,沉重的喘息、铁甲的碰撞、兵刃的摩擦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轰鸣,如同千万面巨鼓同时擂响,死亡的潮汐汹涌澎湃,直扑云阙关!
投石阵地前,数十架巨大的木质凶兽被士兵们疯狂摇动绞盘唤醒。铁制的绞索在巨力拉扯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断。
磨盘大小的石块带着棱角,被粗鲁地吊上投臂,狰狞的轮廓在阳光下投下不祥的阴影,如同死神投下的骰子。裹着厚重湿牛皮的撞车,如同披挂了泥泞铠甲的攻城巨兽,在百余名赤膊壮汉的死命推动下,发出沉闷的碾压声,一寸寸碾过地面,留下深凹的车辙,缓缓逼近护城河上那摇摇欲坠的吊桥。湿牛皮在日光下蒸腾起带着腥膻的水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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