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卷挟着黄沙与滚烫的死亡气息,抽打在每一寸裸露的肌肤上,宛如钝刀刮骨。旷野之上,再不见枯黄芨芨,只有一层厚厚、黏腻的泥泞,那是人血与马血、汗水与沙尘反复践踏熬煮的恶沼。空气中浓烈的铁腥味直冲鼻腔,糅杂着内脏破裂的酸腐与硝烟余烬,呛得人几欲窒息,仿佛连肺叶都被这炼狱的气息浸透、腐蚀。
在这片尸骸遍野的焦土中央,李宇文矗立如一座孤峰。他胯下的乌骓踏过层层叠叠的断肢残躯,每一次铁蹄落下,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咔嚓”闷响和兵刃扭曲的刺耳呻吟。他掌中的沥泉枪,早已不复初时的寒光凛冽,枪身斑驳暗沉,凝结着厚厚一层暗红发黑的血痂,边缘处尚显鲜红的新血正缓缓滴落。
嗒…嗒…嗒…
血珠坠入泥泞,声音微弱得近乎虚幻,却诡异地穿透了震耳欲聋的喧嚣——刀剑碰撞的铿锵、垂死者的哀嚎、战马的悲鸣、箭矢破空的尖啸——成了这片修罗场唯一清晰的节拍,冷酷地为生命倒计时。
“李宇文——休得猖狂!!!”
平地炸起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仿佛要将喉咙撕裂!离阳军阵中,一道银甲身影如撕裂灰幕的闪电,裹挟着不死不休的决绝狂飙而出!副帅韩烈目眦尽裂,赤红的瞳孔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狂怒与刻骨的痛楚。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麾下如麦浪般倒伏,被那柄魔枪无情收割。那非人的效率,那近乎艺术般的杀戮,已将他的理智熬干。胯下白马也感受到主人的疯魔,四蹄刨起血泥,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冲向那仿佛从尸山血海中生长出来的黑甲魔神。
李宇文缓缓抬眸。冰冷的面甲下,那双眼眸平静得令人心悸,如同千年玄冰封冻的深潭,只倒映着韩烈扭曲的面孔,以及一丝微不可察的……怜悯。那并非对敌人的慈悲,而是位于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对脚下挣扎猎物的绝对漠然。
“就凭你?”三个字,声调不高,却似裹着寒冰的钢针,精准地刺破所有战场杂音,狠狠扎进韩烈灼热的耳膜与心脏。
一股腥甜的热血直冲韩烈顶门!所有的算计、恐惧甚至求生本能,都在这一刻被咆哮的怒火彻底吞噬!双臂筋肉虬结贲张,他倾尽毕生之力,精钢铸造的开山巨斧划破浑浊的空气,发出鬼哭般的尖啸,裹挟着劈山断岳的威势,朝着那颗顶着玄盔的头颅,以最纯粹的毁灭姿态,轰然斩落!
“铛——!!!”
金铁交鸣的巨响化作实质的声浪,猛地炸开!一团刺目的火星在两兵交击处迸射、飞溅,瞬间照亮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一张狰狞如狂兽,一张平静如深渊。
李宇文手臂微沉,枪杆传递回一股凶悍霸道的力量,虎口处传来清晰的刺痛与瞬间的麻木。但他稳若磐石,连胯下乌骓都只是低低打了个响鼻。反观韩烈,双臂剧震如遭雷亟!握着斧柄的双手虎口瞬间崩裂,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冰冷的金属。那柄视若生命的开山巨斧,几乎要脱手飞出,震得他臂骨酸痛欲裂!
“怎…怎么可能?!”韩烈心中惊涛骇浪,肝胆俱寒。这哪里是人力?这分明是荒古巨兽披着人形的甲胄!
不容他喘息,冰冷的杀意如实质的冰水兜头浇下!李宇文眼神陡然锐利如霜刃。乌骓马通灵般人立而起,沉重的包铁前蹄带着风雷之声,狠狠践踏向韩烈的面门!与此同时,那杆沥泉枪仿佛活了过来,枪势陡然一变!再无试探,再无游走。枪影幻化重重,时而如九天雷霆,裹挟万钧之力砸向关节要害,震得韩烈铠甲凹陷,臂骨欲折;时而又如毒蛇吐信,刁钻诡谲地刺向咽喉、心窝、肋下,冰冷锐利的破空声贴着肌肤掠过,每一次都险之又险,死亡的气息近在咫尺!
“他在…戏弄我!”韩烈在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中左支右绌,汗浆早已浸透内衫,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爬升,死死攫住心脏。屈辱感如毒藤缠绕,他想退,想逃离这由绝望织成的死局!但眼角的余光瞥向身后中军那杆巍然不动的帅旗,那是数十万将士的目光,是主帅萧策的注视。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他只能从喉管深处挤出濒死野兽般的嘶吼,迸发出最后的力量,疯狂地挥舞着巨斧,如同溺水者徒劳地抓向最后一根稻草。
五十回合!李宇文胸膛的起伏依旧稳定,但那双冰封的眼眸深处,一丝不耐终于如细微的裂缝般蔓延开来。远处帅旗下那个模糊的身影,那份沉静,如同幽深的寒潭。时间,不能再浪费了。
“结束吧。”心念转动间,李宇文的身形在格挡一记重劈后,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几不可察的迟滞。胸甲护心镜边缘,一丝微小的缝隙暴露在混乱的风沙中。
“机会!!!”韩烈那双几近涣散的瞳孔骤然爆射出狂喜的光芒!那是溺水者抓到的浮木!是地狱边缘窥见的天光!他榨干了体内最后一丝气力,甚至不惜牵动脏腑的剧痛,将本该上扬封挡的斧刃强行下压,所有残余的力量、所有的屈辱与求生欲,都倾注在这开天辟地的一斧之中!他仿佛已经看到斧刃撕裂铠甲,喷溅而出的滚烫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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