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一股无形的威压裹挟着沉甸甸的信任,已如春水漫堤般悄然漫过众人的心尖。原本肃立的将领们齐齐起身,甲胄碰撞的脆响连成一片,簇拥着李宇文大步迈入王府。
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雕梁画栋的回廊,甲叶铿锵,靴声震地,那股汇聚在一起的铁血气势,恰似被巨石堵了三年的洪流,又像在乌云里蓄了整夜的雷霆风暴,沉闷的呼啸声里,藏着誓要将北境漫天阴霾一扫而空的决绝。
片刻后,王府议事大厅。
数十根手臂粗的羊脂白烛,在鎏金铜鹤灯架上熊熊燃烧,跳跃的火苗将厅内照得亮如白昼,却偏偏驱不散众人心头那层凝了霜的阴霾。烛芯爆裂的轻响此起彼伏,落在寂静的厅中,竟显得有些刺耳。
李宇文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紫檀木椅上,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将领。那眼神里没有半分胜仗归来的骄矜,只有如履薄冰的凝重,仿佛肩上扛着的不是北境的万里江山,而是数十万将士的性命与期许。
“王二柱。”
李宇文的声音骤然打破死寂,低沉如古寺铜钟,有力地撞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被点到名的王二柱浑身一震,原本就紧绷的脸此刻更是绷得像块淬了冰的铁板。他“噌”地一声站起,双手攥成铁拳,指节因用力过猛而泛出惨白,连额角的青筋都突突地跳着。
“回禀王爷!”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石子砸在冰面上,“如今北境各道粮仓,存粮共计两百七十五万二千三百七十九石,库中白银八千万两!”
听到这个数字,后排几位年轻将领的眼睛倏地亮了,嘴角刚要扬起一丝喜色,却被王二柱接下来的话,兜头浇了一盆彻骨的冰水。
“然……”王二柱的声音猛地发颤,眼底翻涌着难以遏制的愤恨与无奈,“朝廷户部似是铁了心要断我北境的生路——今年的春拨粮草,已逾期整整三月,至今杳无音讯!这些存粮,若是全军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勉强……勉强只够支撑两年三个月!”
“哗——”
话音落地的瞬间,厅内骤然炸开了锅!
“什么?!朝廷这是要卸磨杀驴,断我们的后路?”
“我们在北境抛头颅洒热血,他们却在京城的温柔乡里捅刀子!”
“两年?这点粮草够干什么?!寒冬腊月里,弟兄们喝西北风打仗吗?!”
群情激愤,怒吼声、拍案声交织在一起,震得烛火乱颤。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硬生生凝固,沉重得让人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带着灼痛。
李宇文端坐不动,脊背挺得笔直,唯有手指在紫檀木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笃”的声响。那声音不快不慢,却像是敲在众人心尖上的战鼓,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头发紧。
他眼神微眯,眸底掠过一丝寒芒,心中早已翻江倒海——朝廷这是等不及了?嫌我李宇文在北境坐大,想用断粮这阴招逼我俯首称臣?哼,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既然你们不给活路,那就别怪本王……掀了这大乾皇朝的天!
“安静。”
李宇文终于开口,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像一道冰棱划破嘈杂,瞬间压下了满厅的喧嚣。
他目光如刀,骤然投向扶风方向,沉声道:“董辉,扶风一战,我军伤亡几何?”
董辉“霍”地站起,身形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那不是恐惧,是悲愤到极致的战栗。他那张被北境风沙打磨得粗糙如戈壁石的脸庞上,此刻沟壑纵横,写满了蚀骨的痛楚。
“王爷……”董辉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泪的悲壮,“扶风城一战,末将……末将无能!致使我军折损弟兄整整十万!如今……如今手下能战之士,仅余八万二千!”
说到此处,他猛地单膝跪地,头颅重重垂下,额头磕在冰冷的青砖上,发出闷响:“末将治军无方,愿领军法!”
“起来!”李宇文沉声喝止,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惜,那痛意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在心头,“胜败乃兵家常事,北境的将士,骨头要硬!你的命是留着杀敌人的,不是用来跪地领死的!”
话虽如此,李宇文的心却在滴血。十万忠魂,皆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子弟兵,如今尽数化作边关枯骨,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不等他心绪平复,朔漠关守将杨征已轰然站起,声音低沉如闷雷滚过荒原:“朔漠关一役,我军损兵十二万,现余九万三千可用之兵!”
“天狼关,损兵八万,余六万!”
“雁门关,损兵七万,余五万五千!”
随着一个个将领的汇报,冰冷的数字像冰雹般砸落,大厅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至冰点。烛火疯狂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在青砖地上扭曲纠缠,宛如一群从地狱爬回来的修罗,沉默而悲愤。
李宇文静静地听着,脸色平静得可怕,唯有紧抿的唇角,泄露出一丝压抑到极致的戾气。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一场滔天风暴正在无声酝酿,翻涌的暗潮足以掀翻整个大乾皇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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