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像个被雷劈过的鹌鹑,缩着脖子把怀里那坨红布包着的东西递了过来。
苟长生斜眼瞅着他,又瞅了瞅那只抖得像是在拨浪鼓上的手,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他接过那枚沉甸甸的梨木印章,揭开红布一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梨木的质感倒是不错,就是中间那个“牧”字,左边的“牛”字少了一横,右边的“攵”又多了一捺。
横看竖看,这哪是“牧”,分明是个歪歪扭扭的“收”字。
更别提这印章的边缘,大概是老金刻到一半手抖得实在厉害,活脱脱像被老鼠啃过一圈。
“宗主……我,我昨晚喝了两口老黄酒暖身,这手它……它有它自己的想法。”老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声音细得跟蚊子叫似的,“要不,我回去加个班,再给您抠一个?”
周围的一众江湖客都伸长了脖子,尤其是几个原本就想看笑话的宗门代表,此时嘴角已经开始微微上扬,只等着这枚“废柴印章”盖下去的一刻,好把这长生宗的脸面踩进泥里。
苟长生盯着那枚印,脑子里飞快地转了三圈。
重刻?肯定来不及,那帮搞事的人眼看就要围上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原本那点僵硬瞬间化作了一种“原来如此”的深沉。
他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发出一声惊叹:“妙极!老金,你这手艺……当真是绝了!”
老金愣住了,全场也都愣住了。
“相公,这字儿好像刻劈叉了。”铁红袖凑过来,用那根刚啃完的鸡腿骨头指了指印章,“‘牧民’的牧,咋变成了‘收庄稼’的收?”
“肤浅。”苟长生一脸严肃地正了正衣襟,语气中透着一股悲天悯人的神棍味儿,“‘牧’者,驱策牛羊也。朝廷那些官老爷,总想着把百姓当畜生一样放牧。可咱们长生宗讲的是什么?是慈悲,是收容!‘代天收民’,给这世间流离失所的苦命人一个收容之所。这一字之差,便是天差地别。”
他转过头,看向那群目瞪口呆的江湖客,提高了音量:“这印章边缘的豁口,那叫‘缺憾之美’。如今天下大乱,礼崩乐坏,谁敢说自己是圆满的?这印,盖的就是一个‘真实’!”
说完,苟长生毫不犹豫地抓起那罐加了老陈醋、还掺了他从山下黑市买来的劣质朱砂的特殊印泥,狠狠一蘸,反手盖在了第一批《令务通则》的首页。
由于他用力过猛,加上问鼎台的地基有点斜,这章盖下去,不仅字是歪的,连位置都偏移到了纸角上,正好压住了那张通则上描绘的龙脉走势图的尾巴。
慕容嫣离得最近,她接过那张通则一看,眉头不由自主地挑了挑。
那大红印文扭曲得像个喝醉了的毛毛虫,印泥里那股酸醋味儿直冲天灵盖。
可说来也怪,在那粗粝的线条里,配合着苟长生刚才那番“收容天下”的鬼话,竟然真透出一股不拘一格的威严,仿佛某种古老且野蛮的图腾。
“这印……”慕容嫣指尖触碰着纸面,发现那印文在阳光下微微闪烁着一种妖异的暗金光泽,心中暗惊:难道这印泥里真有什么玄机?
人群后方,史笔正趴在石头后面,借着长袖的遮掩,迅速用一张特制的拓印纸在空气中虚晃。
身为朝廷密探,他见过无数精致的官印,却从未见过如此……如此不讲道理的图案。
他低声对身边的传信兵吩咐:“速传回京城。印文虽不成体统,然山野之民皆传:‘歪印真天命,正印是伪朝’。长生宗主此人,心机深不可测,竟能以‘残缺’收买人心。”
当晚,问鼎台下的暗流汹涌得能把石头卷走。
九大宗门的几个长老猫在密林里,借着微弱的火光,正对着几块刚刻好的、方方正正的梨木章使劲。
“快,那姓苟的印泥里肯定是掺了什么金粉。”一个长老急吼吼地把自制的印泥涂上去,“咱们只要也盖出同样的‘收’字,再把这‘代天收民’的大旗抢过来,这黑风岭的税收就归咱们了!”
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无论他们如何调整力道,甚至专门请了修为最高的长老催动内力去压,那盖出来的印文,落地便迅速发黑、焦枯,别说金光了,连个完整的红印子都留不住,远看像是一滩被烧焦的鸟屎。
他们哪知道,苟长生那罐印泥里,混了他前世在推拿店打工时研究出的特殊药散。
那种朱砂经过醋酸的中和,只有遇到他特意让人在长生宗纸张上涂抹的一种特殊干草汁液时,才会产生氧化反应,显露出那种诡异的金纹。
这是化学,不是玄学。
问鼎台上,铁红袖蹲在石阶边缘,手里把玩着那枚歪得极有性格的梨木印。
“相公。”她忽然转过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某种危险的光芒,“我觉得这印挺好看的。要不,你在我屁股上那个老疤那儿也盖一个?正好能遮住,往后谁敢欺负我,我就脱……咳,我就给他们看我这‘天命所归’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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