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野风云 第94章 归墟无痕

半夜寅时，顾承章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从头湿到脚。他没有力气站立，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喘气。

“我见过笨的，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寒松摇了摇头，感叹道，“好歹也练过几天剑，怎么速度慢成这个样子？”

顾承章喘得像条狗，呼呼的声音和扯风箱一般，没空回答。

两人一碰面，寒松就告诉他还不配练剑，因为移动速度太慢了。顾承章把真元灌注双腿，按寒松标定的路线狂奔；虽然自己耳边生风，寒松的表情还是嫌弃得不行。

“剑客讲究一击致命，速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你的真元还算浑厚，但完全不会使用；手握绝世好剑，一招半式都还没学会。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剑客？”

顾承章心想，老子又不是剑客。喘息微定之后，他一咬牙从地上爬起，继续飞奔。

寒松叹了口气，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停。跟在我身后，注意我的呼吸和发力，以及真元的运转。真元为天地元气之精华，要配合天地元气的流动，使身体就像一根极细极细的蛛丝，随风而动。”

白衫一闪，他瞬间超越三丈开外的顾承章，并始终保持着两尺左右的距离。

顾承章死死盯着他的双脚，用心感悟他对天地元气的运用和支配。不得不承认，他的速度快如闪电，姿势端庄而优雅，似乎一举一动都合乎天地间的法则。

光是在旁边看着，都让人觉得是一种享受。

寒松踏着满地月光疾行，枯枝和落叶在他脚下竟不发出半点声响。

顾承章突然感悟到了什么，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速度却越来越快。寒松早已飘到另一边，看着顾承章在院内狂奔。

虽然步伐生涩，真元运行略显勉强，但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心念一动，即可到达丈余范围。若日后勤加练习，必然会走上正轨。

他凝视着下方渐入佳境的顾承章，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个被自己骂作最笨剑客的书生，此刻竟在月光下踏出了流云步的雏形。

顾承章的双足忽然泛起淡青色微光，每一步都精准踩在寒松先前留下的残存气息上。他感觉自己仿佛化作山涧清风，体内真元不再蛮横冲撞，而是顺着经脉自然流转。当掠过一株垂柳时，柳枝拂过他的脸颊却未惊起半分涟漪。

“有意思。”寒松指尖弹出一道剑气，三片落叶如利刃般射向顾承章后心。

破空声袭来的刹那，顾承章未及思考便旋身避让。第一片落叶擦着发丝掠过，第二片被他下意识用剑鞘格挡，第三片却直取咽喉，避无可避。

紧急关头，他还是往后退了一步；噗一声轻响，顾承章捂着咽喉踉跄而退。寒松在最后关头卸了劲，散去真元，但这片叶子还是打得他喉头一甜，差点窒息。要是真实交战，咽喉这就断了。

“我为什么能打中你，想过没有？”

顾承章摇头。

“这便是寒穹七曜剑的第一处破绽。”寒松的指尖抵在少年颤抖的腕骨上，“它起手式引地脉阴气，你右足涌泉穴却踩在离位。”枯瘦的手指划过他小腿，“阴火相冲，剑未出鞘先伤经脉；还有，高手相搏，生死毫厘之间，哪有功夫去引什么阴气阳气？你以纯阳真气替代阴气，本是一个很好的方法，但其他的动作还是按照剑诀而动，岂不是作茧自缚？”

顾承章这才反应过来，回答道，“确实如此。”

“第二处缺陷在步法！”寒松甩出一枚铜钱，嗖的一声，顾承章右腿当即爆出血花，“寒穹七曜剑的踏斗步参照数百年前的星图，如今紫微星位已偏移几分！

顾承章踉跄着以剑拄地，发现默渊剑竟在地面上刻出了燃烧的星轨。寒松拾起碎石在虚空布阵，碎岩悬浮成新的北斗图形：“看好了，这才是现在的天枢方位！”

一连月余的勤学苦练，顾承章的剑势逐渐蜕变。原本轻灵如飞雪的剑招变得沉凝，剑锋掠过处霜花竟逆升为流火。第五日暴雨夜，在屋顶喂招的寒松突然一脚将他踹飞。

坠落中，两道雷霆接连劈向顾承章，他本能地挥剑格挡，默渊剑身顿时浮现出蛛网般的金纹。

“看好了。”寒松并指抹过手中木剑，斑驳木屑簌簌剥落。七枚铜钱应声飞起，化作北斗七星悬于头顶，“寒穹七曜第三个缺陷，在于太信古人。”木质剑尖挑起一缕月光刺向顾承章胸口，“记住，剑谱是死的，人是活的，照搬剑谱就是寻死！”

铜钱急坠而下，封住顾承章前后左右七处大穴，直接闭了他的真元运转。顾承章全身一阵酥麻。不由自主地瘫倒在地。

“那，前辈，其实，这三个缺陷，本质上就是一个啊。”顾承章躺在地上喘气，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说你蠢吧，你还不蠢；说你不蠢吧，又蠢得令人发指。”寒松手一招，铜钱嗖嗖嗖飞回他衣袖之中。“这三处缺陷是最大的破绽，而你现在处处都是破绽。先把这三个窟窿填好，慢慢打磨，直到对手毫无破绽可寻。”

顾承章爬起来，揉着发痛的璇玑穴。

“好了，你我之间的缘分到此为止。我不是你师父，你也不是我徒弟。我要回去闭关养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记住，若是有人问起你的剑术，与我无关。若是你失口将我抖搂出来，惹出仇家打断我闭关，那我第一个杀你。”

顾承章点点头，心有不舍。

他收起默渊剑，左右手相扣，认真地行了一礼。“前辈教诲之恩，此生难忘。愿前辈早日勘破天机，跻身剑圣，成为古往今来剑道第一人。”

寒松摆摆手，就此消失不见。

他没说话，接受了顾承章的祝福，心里小声嘀咕道，剑圣，剑圣，什么是剑圣？归墟境的剑客吗？若是如此，不见得有多稀奇。

因为，他早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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