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特意将召见侄儿们的地点定在了承乾宫,而非处理朝政的养心殿。这其中自有他的考量。
一则是想借这先帝昔年常居的宫苑,默默告慰皇阿玛在天之灵:您看见了吗?您牵挂的孙辈,儿子正一个个将他们引回正途。但愿您在天有灵,庇佑这些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能不负所望,将来为大清尽一份心力。此时此刻,若景陵之下的康熙帝有知,怕也要感到几分欣慰。
二来,他也是存了一份深意。要让这群年纪尚轻的侄儿亲身感受,自皇玛法到他这个皇伯父,从未忘记家族血脉的延续与责任。他们是一家人,更当同心同德、彼此扶持。
望着眼前这些与弘时、弘昼年纪相仿的子侄,胤禛心中百感交集。他们正值青春,却已背负家族与身份的重量。昨日他已同陵容细细商议过,计划从中挑选几位性情稳重的,随太医院研习《医典全解》;其余的人,也不会闲置——或派至六部观摩学习,或安排至各处衙门历练当差。总之,哪里需要人手,便将他们派往哪里。
他与他们的父辈终日为国事奔忙,如今,也该让这些孩子们紧一紧心思、动一动筋骨,真正开始为大清的将来尽一份心力了。
“今日,你们在这乾清宫站了许久,可有感想啊?”胤禛看他们现在下面也有一盏茶的时间了,放下手里的茶盏,玉扳指扣动着乾清宫的这把蟠龙椅扶手,那样子落在底下这群大点的少年眼里,依稀有皇玛法当年在世时考究几个孙儿功课时的样子,当即红了眼眶
“皇伯伯,侄儿今日能再度站在这乾清宫内,并非因诗书读得透彻,也非因骑射技艺超群……当年皇玛法曾言,侄儿与阿玛一样,是天生的将才。如今蒙皇伯伯特意召见,侄儿在此立誓,定不负您的期许。”
直亲王长子弘昱,当年在康熙爷诸多孙儿中,可说是极得圣心的一个。即便并非嫡出,他却依然在一众皇孙里脱颖而出,深得祖父偏爱。他曾陪伴父亲历经低谷、看尽世情,却从未被苦难压垮脊梁。此刻,他第一个挺身而出,字字恳切,句句灼热,一字一句皆直叩人心。
“好!弘昱,真不愧是你阿玛的长子!”
胤禛目光中流露出赞许,声音沉稳而有力:
“今日你与两个弟弟既来到这儿,想必都已想清楚自己今后的路要怎么走、要如何做了。朕只嘱咐一句:好好当差,踏实做事。”
他语气转暖,继续说道:
“回去也告诉府中的弟弟妹妹们,皇伯伯盼着他们平安长大,早日成材。你们阿玛虽不能常伴左右,心里却同样盼着你们——盼你们将来无论站在大清哪一片疆土上,都能扛得起重任、守得住江山。”
他微微颔首,心中既感慨又宽慰。原以为会先是十三弟家的那几个小子站出来,却没想到,老大府上终究是虎父无犬子。
“你们也是如此。”胤禛目光沉静,缓缓扫过眼前每一个年轻的面庞,“皇伯伯知道,你们心中自有委屈,也有苦楚。”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磐石落地:
“但爱新觉罗的子孙,从不是软弱之辈。朕希望你们记住——今日吃过的苦,来日都会成为你们脚下的路。”
他停顿片刻,目光愈发深沉:
“莫要辜负朕的期望,莫要辜负你们阿玛的苦心,更莫要辜负这万里江山。将来这大清天下,需要你们来辅佐,来守护,甚至……亲手丈量。”
众少年垂首聆听,胸腔发热。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明白了那一日阿玛归家后为何失态痛哭——那不是软弱,而是从深渊中挣扎重生后的释然;是暗夜行路之人终于得见熹微的触动。而此刻站在这里的自己,何尝不是正在经历一场破茧般的蜕变?
“四伯!侄儿定不负此生爱新觉罗血脉!”
少年们朗声应道,清亮而坚定的声音汇作一股洪流,在乾清宫深邃的大殿中回荡,梁柱无声,却仿佛每一寸雕栏、每一片金瓦,都在这一刻震颤共鸣。
“好!都回去好生整饬仪容,静心过个团圆节。中秋之后,朕要你们悉数前往阿哥所进学——”
胤禛目光沉静地扫过每一位少年,声调不高却字字清晰:
“三个月后,朕与你们十三叔将亲自考校。将来能走多远,便看你们各自的志向与本事了。这三个月里,朕要你们把过去所藏所学、所悟所念——尽数拿出,不可懈怠。”
他语气渐沉,如金石落地:
“你们今日每一步,皆关系大清将来根基。朕,不容有失。”
胤禛遣散了殿中的少年,独自立于乾清宫深处,静望先帝昔日留下的点滴痕迹,良久未允任何人近前打扰。
李德全垂首静候于殿外,身影如一道沉默的檐影。他是先帝时期随侍左右的大总管,此刻心中恍然浮现康熙病重前那个深夜的对话,历历如在目前。
“老东西,”康熙爷倚在畅春园榻上,语气缓重,“待朕走后,你还得再扶老四几年。”烛影摇曳中,天子的目光不再如往日锐利,只余一片属于父亲的温和,这一面,他从不轻易示与皇子,却全数托付于这个跟随他一生的老奴。“那孩子面冷,心却从未冷过……朕知道你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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