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长春仙馆,太后早已静候两位儿媳。她特意吩咐竹息备好了宜修偏爱的雨过天青茶盏盛着的碧螺春、陵容素喜的剔透琉璃盏盛着的栀子蜜露,以及她们各自钟意的精致点心。
宜修紧随着陵容步入殿中。她下颌微抬,腰背挺得笔直,维持着皇后端肃的仪态。然而,那双凤眸深处翻涌的剧烈震动——那份纯粹的维护型震惊——却清晰地烙印在她紧绷的侧颜上。陵容刚刚展现出的、彻底颠覆她固有认知的行事方式,其冲击力仍在震荡着她恪守规则的核心。
陵容却已安然落座。她无比自然地端起那盏温润的蜜露,轻啜一口,眉眼间是毫无阴霾的恬淡,那份真诚从容不迫的姿态,仿佛方才偏殿中的一切波澜从未在她心湖留下涟漪。她甚至体贴地用素帕轻拭了唇角,动作娴雅流畅。
太后含着慈和的笑意,目光在两位儿媳之间无声地流转。她温和的眼神拂过宜修强自镇定的面容,也掠过陵容全无负担的眉眼。殿内暖香浮动,唯有茶烟袅袅,在三人之间升腾,无声地勾勒着此刻迥异的心境与那份无需言明的张力。
“今儿是怎么了?”太后含笑打破了殿内短暂的沉寂,目光温和地落在陵容身上,“平时皮猴子一样的小醋坛子,今儿出门前把小嘴儿忘带了?” 这调侃的语气里带着长辈特有的亲昵。
方才长春仙馆外那场未避人耳目的交锋,太后已然知晓。此刻,她那慈和的目光扫过下首两位儿媳,眼底流露出的,是毫不掩饰的欣慰:
投向宜修时,那欣慰中蕴含着对她身为皇后那份周全考量的肯定——那是她试图在风暴边缘维持平衡的努力。
落在陵容身上时,欣慰里则清晰地映照出她方才展现的、令人侧目的锐利锋芒!
殿内暖意融融,茶香与点心的甜香交织,太后的笑容如同拨开了些许无形的凝滞,让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哎呀,皇额娘,您又打趣臣妾,”陵容立刻轻巧地接话,声音娇脆。她俏皮灵动的眸子滴溜溜一转,漾着全然的讨好看向太后,那份对着婆母的亲昵撒娇姿态十足,“不过是刚刚路上遇到了四阿哥,说了会子话,”她语速轻快,仿佛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插曲,“这不,着急晚了陪您,就匆匆拉着姐姐逃进您的长春仙馆了!”她边说边状似不经意地用指尖轻轻蹭了下宜修的袖缘,仿佛在证明自己真的只是“拉”着跑。
随即,她转向宜修,眼神瞬间切换得清澈明亮,带着满满的真挚,对着主母的姿态恭敬又透着些许俏皮的亲近:“跑得急了,姐姐都被臣妾带飞了呢!”她微嘟了下唇,做出一个“惹祸了”的可爱表情,“可不得等姐姐缓过气儿,好好给臣妾长长记性呀?”那语气恳切又带着点小赖皮,全然一副等着被姐姐教导的乖妹妹模样。
“你呀!”宜修放下心中那丝恍然,打趣道,“皇额娘,儿臣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这皮猴子往日顶撞华贵妃时,也不似今日这般气势迫人。若非日日与她相守一处,怕真要疑心是换了个人呢!”她想着,这一年来陵容待自己始终真诚无伪,毫无遮掩。也唯有这样的陵容,才能在自己无暇顾及时,护住自身周全、护住孩子平安、乃至护住这后宫安稳。
“嗯,那孩子尚在稚子之龄,又多年养在这僻静园中……可皇家终究未曾薄待于他。他那些算计……罢了!”太后语气转冷,目光沉沉,“宜修啊,你与陵容皆是哀家看重的好孩子。日后行事,只要不张扬于人前,那孩子——还是少存些心思为好!” 太后此言,已是直接为四阿哥的前程定了调。
“是,皇额娘,儿臣知晓。”宜修面上笑意盈盈,眼中却掠过一丝冷芒,“四阿哥身边伺候的人,确是疏忽不尽心。是时候精挑细选几个得力稳重的伺候着,免得日后再横生枝节!”她心中冷笑,那孩子今日为博取怜悯特意穿上的陈旧衣物,到头来反倒像是昭告天下皇室薄情,这层意思,她岂能不知?
“这些俱是小事,你与皇贵妃执掌六宫权柄。”太后摆摆手,语气闲适,“你们姐妹二人斟酌着办便是。哀家啊,就盼着陵容膝下那三个小皮猴儿,多来老婆子眼前闹腾闹腾。待敬妃与沈贵人的孩子平安降世…”太后眼中漾开真切的笑意,“日后哀家含饴弄孙,旁的诸事——交予你们,哀家便安心颐养天年!” 太后的态度再明白不过:这后宫之事,你二人是主子,她信得过能将诸事料理得稳稳妥妥。
“嘻嘻,皇额娘,”陵容眼中闪着促狭的光,“那臣妾这个‘大皮猴子’要是天天来扰您清净,您可会嫌烦把人赶走呀?” 这促狭劲儿引得太后佯怒伸手要打她,宜修在旁瞧着,只觉得这样的陵容越发让人哭笑不得,难怪太后总笑称她是“小醋坛子”,这般娇憨作态,果然……
“竹息!快!把这小泼猴子给哀家撵出去!”太后作势扬手,那掌心终究是舍不得落下(哪里真舍得打哟!),只得扬声唤着一旁早已忍笑忍得辛苦的竹息,“哀家日日被她闹腾,眼梢的皱纹怕不是又要多添几道!” 竹息哪会听不出老主子话里话外那藏都藏不住的欢欣?这皇贵妃娘娘啊,真真是个玲珑剔透的妙人儿。难怪太后与皇后疼她,直如疼那心坎儿上的心肝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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