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满蒙八旗最后一组已阅选完毕。陵容目光掠过殿下垂首而立的秀女,在马佳黎莹身上微微一顿。她早前便与黎莹通过书信,知她心不在此,唯愿天高地远,与心仪之人相守白头——那伊尔根觉罗氏的嫡次子阿济格,便是她心之所向。
既已确认其心意,陵容前日便寻了时机向胤禛提及。她难得开口为这等儿女婚事请旨,胤禛自无不可。方才殿上,他便淡淡颔首,一句“指婚伊尔根觉罗氏阿济格”便定了乾坤。
皇后那处亦是无波无澜。伊尔根觉罗家的福晋早前便已至景仁宫请安示意,皇后心中早有成算。如今不过是顺水推舟,全了各方颜面,也显得中宫宽仁,乐见其成。
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掠过陵容唇角。这宫阙重重,能成全一人是一人罢。13
“济州协领沈自山之女沈眉庄,年十九!”
小太监的唱名声在殿内回荡。皇上面露倦色,若非先前已为几位宗室子弟指婚,他早已不愿枯坐于此。见惯了贵妃绝色,再看眼前这些秀女,难免觉得皆是庸脂俗粉。
“皇上?”皇后轻声提醒。胤禛回神,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对皇后微微颔首。见他终于专注,皇后端庄的笑容里透出一丝宽慰——至今皇上只留了两名秀女,还有众多宗亲等着指婚呢。
“沈自山的女儿,”皇后温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可曾读过什么书?”
陵容不由坐直了身子,仔细端详殿中的沈眉庄。这就是前世那个端庄持重的沈贵人?为何换了装束,气质竟截然不同?记忆里她总是一身紫色葡萄缠枝纹旗装,大气雍容,颇有当年敬嫔风范。而眼前之人,穿着统一的淡紫宫装,小两把头簪着粉紫宫花与银枝流苏,反倒显得温婉柔美,少了那份疏离的傲气。
“回皇后娘娘,”沈眉庄垂首恭答,“臣女只读过《女则》《女训》,略识得几个字罢了。”
陵容心中一动——前世她可是这般回答的?这分明是……欺君?
“噗嗤——”
华妃一时没忍住讥笑出了声。皇上瞥她一眼,示意她注意仪态。华妃这才敛容坐正,执帕轻拭嘴角,语气却带着几分玩味:“本宫听闻教导嬷嬷夸你颇通诗文,怎的如今倒谦虚起来了?”
此时的沈眉庄年方十九,尚未经历深宫磨砺,心性不似前世坚毅。被华妃当众一问,她虽努力维持镇定,指尖却已微微发颤。
“回娘娘的话,臣女算不得通晓诗文,只在闺中读过几本诗词,略知皮毛,不敢在殿前卖弄。”沈眉庄从容应答,尽显大家风范。只是她这番谦辞,却为紧随其后的甄嬛埋下了隐患。
“好了,华妃妹妹,女儿家读些书总是好的。”皇后温声打断,一锤定音,“留牌子吧。”前世是太后开口留人,这一世换作皇后,命运的轨迹是否会有所不同?昭贵妃始终静默不语,心中明镜似的:沈自山身为济州协领,掌一方兵权,其嫡女入宫本是必然。即便皇后不开口,皇上也自会留牌。此刻,她真正等待的,是接下来甄嬫那句“嬛嬛一袅楚宫腰”所带来的风波。
“沈眉庄,留牌子,赐香囊!”
“臣女谢皇上、皇后娘娘隆恩!”沈眉庄叩谢后盈盈起身,退回队列时难掩喜色。身旁的甄嬛微微侧首向她递去一个微笑,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勉强——袖中,她的手正死死绞着帕子。
“大理寺少卿甄远道之女甄嬛,年十八!”
太监唱名声起,甄嬛当真是因心神不宁未能及时出列尚未可知!
“大理寺少卿甄远道之女甄嬛,年十八!”太监提高声调又唱一遍。
“拉出去!”皇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他眼中,此女殿前失仪,不知所谓。只是“甄远道”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殿下的甄嬛如梦初醒,慌忙跪地请罪:“皇上恕罪!臣女初次得见天颜,惶恐之下未曾听清唱报,求皇上开恩!”她一面请罪,一面不着痕迹地侧过身子,将最优美的侧颜展露于御前,希望能挽回圣心。
上首的皇后、贵妃与华妃皆将这番小动作尽收眼底,心中皆道此女心机外露,弄巧成拙。皇后正欲开口,却见昭贵妃递来一个眼神,便暂缓发言。
只见昭贵妃柔声启奏:“皇上,秀女初睹天威,紧张失仪亦是常情。女儿家历经遴选踏入宫门实属不易,若因此便被拖出殿外,不仅断送前程,更累及母家门楣。还望皇上垂怜。”
她的声音如三月暖阳下初融的雪水,清凌之中带着一丝天然的甜润,不显矫揉,反而悦耳动人。沈眉庄抬头望去,但见昭贵妃姿容绝代,真可谓“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敬慕。
胤禛闻贵妃之言,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目光始终流连在她身上。
“既为贵妃求情,便抬起头来。”皇上淡淡道,仍未正视殿下跪着的甄嬛。
当甄嬛缓缓抬头、垂眸的瞬间,皇后身形几不可察地一震。陵容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异常,轻声询问道:“娘娘,您……?”她的目光在帝后之间流转,带着些许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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