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的清晨,总带着一种权力苏醒前的静谧与躁动。丁义珍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楼下渐渐稠密的车流,手中那份关于城东五百亩工业用地的论证报告,仿佛有千钧之重。高育良省长的点拨言犹在耳,如同在迷途中点亮的一盏孤灯,既指明了方向,也照出了前路的险峻。
秘书丁文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将一杯刚沏好的热茶放在办公桌上。“市长,区里各部门关于那块地的联合论证初稿已经按您的要求整理好了。”他声音不高,带着下属特有的谨慎,“重点突出了政策风险、资产流失可能性和对产业规划的冲击,数据都很扎实。”
丁义珍回过身,接过那份装订整齐的报告,随手翻了几页。纸墨的清香混合着油印的味道,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他心中清楚,这几十页纸,就是他应对赵瑞龙和高小琴的第一道防线,也是他能否在高育良面前证明自己价值的一次关键考验。 “嗯,”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准备一下,下午召开区党委会,专题讨论这个议题。记住,我们只陈述事实,不做倾向性结论。”
丁文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领导的深意。 这是要把决策的压力均匀地分摊出去,用集体的声音来抵御可能来自某一方的单独问责。他应了一声,快步退出去安排。
下午的光明区党委会议室,气氛显得有些微妙。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区委常委们依次落座,烟雾与茶香混杂在一起,酝酿着无声的较量。
丁义珍主持会议,开门见山,让丁文将论证报告的核心内容向大家做了简要汇报。当听到“土地增值收益巨大,但变更性质涉及违规,且可能冲击现有产业布局”等关键点时,与会众人的神色都变得复杂起来。
区委副书记钱永刚首先打破了沉默,他扶了扶眼镜,语气温和却带着试探:“丁市长,各位同志,这片地闲置确实可惜。如果能引入有实力的开发商,比如……嗯,比如山水集团这样的企业,进行商业开发,对区里的GDP、税收,乃至在座的各位,都是看得见的成绩啊。有时候,为了发展,适当的变通也不是不可以嘛……” 他说得含蓄,但在座谁不知道山水集团的背景?这话里话外,都是在为赵瑞龙递话。
钱永刚心中自有盘算: 赵公子的事若是办成了,自己就算搭上了这条线,日后仕途岂不多了条捷径?至于风险,有丁义珍这个高个子顶着,自己不过是顺水推舟。
话音刚落,区规划局长刘伟便皱起了眉头,他性子耿直,直接反驳道:“钱副书记,话不能这么说。城市规划是百年大计,有其严肃性和连续性。这块地当初规划为工业用地,是经过专家反复论证,符合京州长远发展战略的。今天你变五百亩,明天他变八百亩,规划就成了废纸,城市的肌理也就乱了!这个口子不能开!” 他心中对那种为了短期政绩和私人利益就随意践踏规划红线的行为深感不齿,语气自然也带上了几分火气。
分管环保的副区长李萍也接口道:“刘局说得对,工业用地变更为商业地产,环保评估的压力极大,后续的污水处理、人口承载都是问题。我们不能为了眼前的利益,给后代留下隐患。” 她深知环保一票否决的厉害,更不愿在自己任内捅出天大的篓子。
会上顿时议论纷纷,支持变更与反对的声音交织,各有各的道理,也各有各的顾虑。丁义珍稳坐主位,静静地听着,偶尔引导一下话题,确保正反意见都能充分表达,但自己始终不露声色,更不轻易表态。
他心中如同明镜一般: 高省长教他的这手“矛盾上交、集体决策”果然高明。让下面的人先吵一吵,把水搅浑,把问题的复杂性和争议性充分暴露出来。这样,他既不用独自承担拒绝赵瑞龙的压力,又能为后续将议题提交市委常委会打下坚实的基础,显得顺理成章。
见讨论得差不多了,丁义珍轻轻敲了敲桌面,会场立刻安静下来。他环视一圈,语气平稳地说道:“同志们的意见都很有价值,也说明了这个问题的复杂性。看来,单靠我们区一级层面,确实难以做出让各方都满意的决断。这样吧,请办公室将今天的讨论情况和这份论证报告进一步完善,形成正式文件,我将依程序,提请市委常委会研究审议。”
他这一锤定音,将皮球稳稳地踢向了更高层面。 钱永刚心中有些失望,但也不敢再说什么。刘伟和李萍则暗暗松了口气,觉得丁市长还是稳重的。
几天后,京州市委常委会会议室。气氛比区里的会议更加凝重。市委书记李达康坐在主位,面色沉静,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常委。市长吴雄飞坐在他旁边,脸上挂着惯有的、看不出深浅的微笑。
丁义珍作为分管副市长和光明峰项目总指挥,详细汇报了关于五百亩工业用地的论证情况和区党委会的讨论分歧。他汇报得客观严谨,几乎不带任何个人色彩,只是将数据和矛盾原原本本地摆在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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