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分藏妥当,像给靠山屯上了几道无形的保险,铁柱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总算能稍稍松弛几分。屯子里的日子,似乎也循着这雨后的生机,慢慢走上了正轨。老河套的泉水稳定,那些未被抢收的零散苗株,在人们的照料下,也陆续开花结籽,虽然不成规模,但放眼望去,废墟焦土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绿意和金黄,总算有了点烟火人间的样子。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最先察觉到不对劲的,是经常去镇上打探消息的小栓子。他回来告诉铁柱,镇上关于靠山屯的风言风语多了起来。
“柱叔啊,您知道吗?最近村里可热闹了呢!我听好多人都在念叨一件事儿——咱这靠山屯里好像藏着什么‘宝贝种子’哟!听说那可是从前皇帝老儿尝过的稀罕物儿,老值钱啦!要是能把它给卖出去呀,那不得发大财喽!”小栓子一边挠着脑袋瓜,一边眨巴着大眼睛,满脸都是疑惑不解的神情,“而且更离谱的是,还有些人瞎掰扯,说咱们守护这些种子压根就是个幌子,实际上呢......嘿嘿,他们居然敢污蔑我们想要自己当土皇帝,跟上头对着干!您说说看,这不是胡言乱语嘛!”
这谣言来得蹊跷,而且恶毒。前者是利诱,挑动外人觊觎;后者是构陷,直指政治要害。
铁柱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就像两条毛毛虫扭打在了一块儿似的。他那双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也变得黯淡无光起来,仿佛被一层厚厚的阴霾给遮住了一样。而这一切都源于他面前所发生的事情——一个让他感到无比困惑和震惊的场景。
铁柱死死地盯着前方,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了。他心里暗暗琢磨道:“这种手段……怎么可能会出自于武藤之手呢?要知道,武藤可是个出了名的直肠子,做事向来都是直来直去的,哪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啊!而且看这样子,倒更像是有人故意设下陷阱,想要挑拨离间,好从中渔利嘛!”想到这里,铁柱不由得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之色。没过两天,孙老蔫儿也忧心忡忡地找来。他有个远房侄子在小王庄当记分员,偷偷捎来口信,说公社里最近开会,有人不点名地批评了某些生产队“本位主义思想严重”,“只顾小家,不顾大家”,甚至提到了“个别队抗拒征粮,影响极坏”。
这话虽然没直接点靠山屯的名,但矛头所指,昭然若揭。
“柱哥,这是有人在上头给咱们上眼药啊!”孙老蔫儿急得直搓手,“这要是上面真信了,随便扣个帽子下来,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铁柱脸色阴沉。他料到对方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会用这种迂回的方式,从舆论和上层施压。这比明刀明枪的放火投毒,更让人难以招架。
果然,几天后的一个上午,公社的通信员骑着自行车来到了靠山屯,送来了一份盖着红戳的通知。通知要求靠山屯生产队负责人,三天后到公社参加“思想整顿暨生产动员大会”,必须准时参加,不得缺席。
通知的语气很正式,也很强硬。
“这是鸿门宴啊。”王麻子拿着通知,翻来覆去地看,叹了口气。
二楞子梗着脖子:“怕他个鸟!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去了就跟他们说道说道!”
“说道?”孙老蔫儿苦笑,“那种场合,能容你说道?怕是早就准备好了套子,等着咱们钻呢!”
铁柱沉默着。他知道,这会必须去。不去,就是心里有鬼,坐实了谣言。可去了,面对预设好的局,又该如何应对?硬顶,肯定吃亏。服软,那种子和靠山屯的脊梁骨,就真的断了。
“我去。”铁柱最终开口,声音平静,“就我一个人去。”
“柱哥,我跟你去!”二愣子立刻道。
“不行。”铁柱摇头,“家里得留人守着。你,麻子叔,老蔫儿,都得留下。万一……万一我那边有什么情况,家里不能乱。”
他深深地凝视着林穗,仿佛要透过那单薄的身躯看到她内心深处的世界。只见林穗紧闭双唇,面色苍白如纸,然而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坚毅和果敢的光芒。
她默默地走到铁柱面前,伸出纤细而温柔的手,轻轻地整理着铁柱凌乱的衣领。这个简单的动作看似平凡无奇,实则蕴含着无尽的情感与关怀。每一个细微的手势都像是在诉说着千言万语,让人心生感动。
“放心,”铁柱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咱们有理,有郑专家的话,有分藏好的种子。他们想凭几句谣言就扳倒咱们,没那么容易。”
话虽如此,但所有人都明白,公社之行,吉凶难料。对方占据着资源和话语的优势,而靠山屯所能依靠的,只有那点微不足道的“理”,和一身硬骨头。
暗流,已经变成了看得见的漩涡,正试图将靠山屯这艘刚刚修补好的破船,再次拖入深渊。铁柱知道,他必须去闯一闯这龙潭虎穴,为了地窖里和乡亲们怀中那些沉睡的种子,也为了靠山屯刚刚重新点燃的那点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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